“我是江大人,那你是什么?”
江端鹤浅浅一笑,问道。
“我是尹却倾。”
却倾抛下这句,便别过头,摆弄她的酒罐子去了。
江端鹤见状,忙跟上前,打量着满地的酒坛子,问道:
“怎么,上回才喝的酒,还没喝够么?”
尹却倾别过眼,望见江端鹤紧紧皱着的眉头,知道他是因着上次的事,有些担忧。
“还是光禄卿呢,倒不如我一个平民家的女儿有见识。”
见他愣神,却倾便探出几步,悄声道:
“府上举办婚宴之时,这些个酒,都还算是不够用呢。”
“你原是为的这个。”
江端鹤更是凑近了些,笑道。
“一边去。”
尹却倾一把将他推开。
*
新婚宴的前一日,却倾久违地又做了梦。
这个梦,太冗长。
——以至于却倾再醒来时,都极难分清梦境与现实。
尹却倾从宽阔的床榻之上醒来,她张望四方,看清周身景象。
她所处在的床榻广而成圆形,连被榻也是用她不识得的材料制的。
——缎面华丽,以手抚上,光洁柔软至了极处,连是指尖的茧子都为之衬得粗砾起来。
绒被的料子虽然精致端华,却散乱地堆在旁处,床单是皱巴巴的。
细看去,仿佛还有些斑驳暧昧的痕迹。
屋内似是一刻不停地熏着香,香料气浓重得直涌上鼻间,连脑门也熏得昏涨。
却倾走下床,只觉着周身上黏腻,仿佛是汗水干透过后留下的汗渍。
她一向前走出几步,便被眼前一面高大的方镜惊着。
镜中景象空明澄澈,映衬出她瘦削的身体。
却倾此时正着一件纱裙,布料薄如蝉翼。
衣身通体为木槿之色,制样虽简洁,却是紧贴着她的身形,还别出心裁地在腰间镂空,细细密密的金丝绣出百花争春的纹样。
若只是如此,倒还算不得什么,可裙摆却从她大腿根处便开起叉。
——连她随便一站,也平添几多媚态。
不知怎么的,却倾见了这一件纱裙,便是从心而生地觉着恶心。
她见旁边丢弃着一件外袍,便随手披在身上。
细细端详过这些,她又走向房间内旁的地方。
才一走出几步,她的脚趾便被割破了。
俯下身子,向脚底瞧去,才发觉是一角琉璃碎片。
然后,她便发觉,整个屋室之内,都遍布着大小、形色各异的琉璃碎片。
清透、纯净,在阳光的照射下,似是点点星光。
也不知是何人砸下的,竟落得这一地的绚烂。
阳光?
却倾察觉到什么,忙走到窗前。
直至探望窗外风景之时,却倾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所身处之地。
尹却倾处在一座高耸的楼阁之中,而她大抵是在高层。
——近乎没入云端之中。
却倾是可以望见窗外的风景,可与窗户之间隔了一层清透刚硬的琉璃。
她无法去往窗外广阔的土地,却可以清晰地望见通往自由的窗门。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却倾望着眼前的景象,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她道不清当下的心绪,只余下无声的哽咽。
正如她看不穿这房中一切的一切。
……
“尹姑娘,尹姑娘,您还没起呢,今个大喜,您可是忘却了?”
丫鬟云鬓边扯开纱帘,边唤道。
却倾骤然转醒,粗喘着气,慌忙揭开被褥。
“我的脚,我的,我的……”
她的脚上,既无鲜血,也无伤口。
“尹姑娘,您怎么了?”
云鬓走至却倾身边,担忧地探看她的神色。
“我的脚,还有,还有镜子,窗户。”
却倾口中止不住地絮叨,摇晃着起身。
可才一起身,便向右侧倾倒,因着右手废了,并无法支撑住躯体。
——却倾便向一边倒去。
云鬓慌了神,但好在反应快,忙将主子抚起来。
“尹姑娘,您怎么了,今个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
“大喜?”
却倾似是才注意到她的话。
——右手的麻木致使她对眼下所处的环境有了实感。
“是啊,今日您便要嫁给光禄卿江大人了,这可是满城里的姑娘,谁人也谋求不来的福气呢!”
云鬓反复提及婚事,意在提醒却倾。
——莫忘却了要事,若是在众人面前失仪,那便不好了。
在这些小丫头的眼中,却倾在江府夫人这个位子上坐得并不稳当。
说到底,也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可是铎朝人还未可知呢。
——都城之中,一直有传闻说,江端鹤将要迎娶的夫人,原是从阙国来的。
阙国是什么地界,也可堪同他们铎朝相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