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端鹤坐在却倾身后,将她面色上所有的变化都尽数收于眼底。
他面上仿佛比方才冷了许多。
“这个发髻不好,我们拆了重簪。”
却倾想制止他,但见长发已然披散下来,便只得问道:
“江端鹤,你最近都不上朝么?也不去处理军务?”
“陛下一早便将我的军权收去了,如今我是,光禄卿。”
“什么?”
却倾惊得几欲回头,但因着后脑的头发都遭他攥在手中,才不能动弹。
“其实也没什么,正好,能多点时间陪陪我们却倾。”
江端鹤复又对着她笑了笑。
尹却倾闻言,也觉着有所安慰。
这么些时候,到底也只有江端鹤一直陪着她。
她不忍想起臧禁知。
当初她无端出现在前往宫中的马车里……
却倾一直在等臧禁知的一句解释。
她身边的朋友还是太少了,爱她的人也太少。
其实只要臧禁知一声解释,她们还是会恢复从前的友谊的。
毕竟却倾再也不愿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了。
可她都来了铎朝这样久,臧禁知都从来不曾来探望过她。
开始,她也会安慰自己是路途遥远,禁知又是公务缠身,一向最为忙碌的。
可后来,她也再难欺骗自己,连江端鹤都能挤出些时候来,难道臧禁知,真就那样繁忙么……
念及此处,却倾眼眸一颤。
泪珠晶莹,挂在她俏丽的眼尾。
“却倾,怎么了?”
江端鹤柔声问道,边是抽出一只雪白的丝帕,为她擦拭泪水。
“江端鹤,你说,禁知姐姐怎么不来看我呢?”
江端鹤愣了愣,然后便同往常一般,回答道:
“她并非是不想来,只是公事繁忙,实在没功夫。”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样式的理由。
却倾闭上眼,不愿再多想。
“你瞧,我们却倾天生丽质,单只是这样形制简洁的发髻,也是美的。”
江端鹤将却倾拥在怀中,指着镜中人,笑道。
却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那镜中,她头上金簪编就的元宝髻。
这世上还是有人会一直善待着她,呵护着她,包容着她的一切。
她不能再伤怀逝去之人与情。
唯有眼前人,眼前事,才是她应当惦念、珍视的。
“江端鹤,多谢你。也只有你,还一直伴着我。”
“却倾,一向都是如此的,何必谢呢。”
江端鹤回身端起一碗汤羹,举匙拨弄那清苦的药汁子。
他舀起一勺,轻轻将其吹凉,递到却倾嘴边。
“你今日身子仿佛消瘦许多,还是多喝些参汤补一补。”
“嗯。”
却倾饮下汤羹,再是苦涩,也仿佛甘之如饴。
第23章 绿茶小蛇
自从江端鹤升迁为光禄卿后,宅邸中便多了许多酒坛、礼品一类的。
有些是旁的官员送来的,拒不掉。
左右也是无用,瞧着倒是好看,索性便摆在柜上展示。
江端鹤总说,过些时候,他们要搬出去,去更大更阔气些的府邸。
尹却倾每次也只是淡淡应一声。
她从来不在乎在何处住的,以前与娘亲居住在狭小的木房中住时,日子还要更快活些呢。
不过江端鹤谈及装柜上的物件,便道,反正也是无用的,留在此处也便罢了。
却倾是才抬了一眼,淡淡答道:
“那可不是浪费了,送给旁人也是好的。”
这些日子,却倾便一直就是如此,仿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唯有一事,她反反复复提及。
“江端鹤,你今天见到臧禁知了么,她现下怎么样,身子可好?公事可忙?”
“江端鹤,烦你下次见到臧禁知时,告给她,我还想着她呢。”
“江端鹤,算是我拜托你了,可否约臧禁知,出去,或是在这,都好。”
江端鹤望见她含泪的眼眸,不禁有几分动容,捧着她的脸,微微颔首,说道:
“我知道了,改日见了她,定会告给她这件事的。”
后来,却倾便得到臧禁知的答复,只不过是江端鹤转述的。
“她会来的,便是下月里初五了,有什么话,届时告给她便好了。”
尹却倾面上绽开笑容,向前扑进江端鹤怀中。
“太好了,江端鹤,真是多谢你了。”
江端鹤神色茫然,轻轻回抱住她。
却倾从来不曾这样,他应当是要高兴的。
可为什么……
为何偏偏是为的旁人,每回都是,从来皆是。
臧禁知也是铎朝人,也是四年前那时才与她初相识的。
可却倾会为了她发愁忧心,会反复向他请求,却不愿只为了他这样。
江端鹤金色的蛇眼,从呆滞,到渐渐透露出几分幽深与暗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