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端鹤的处事原则之一,便是客套话只说一句。
于是他很快便将手上茶盏砸在淑太妃脚边,骂道:
“你闲?我瞧你恨不能垂帘听政,好做个摄政太后。”
淑太妃人都惊得僵直了,一直听说先皇便是江端鹤手刃的,她只怕自己也不明不白地成了刀下亡魂。
可她是太妃,如今皇帝的母妃,还得强撑着说道:
“将军此言,又是何意呢,奴家从未干预政事。”
连她拿起茶盏的手,也微微颤动。
“是么?难不成是你那九岁的儿子?我可不信他有这样大的本事。”
江端鹤仍旧安稳坐在椅上,丝毫不动摇。
淑太妃想起近日似乎是有说陛下做了不利于江端鹤之事的话,暗自叹恨起这孩子的不懂事,到底是养的,要是亲生的,怎么能把亲娘置于如此险境。
“奴家到底是陛下的养母,同他也并不是十分的亲厚,陛下处事,也从未同奴家商量过,不如大将军还是去询问陛下吧。”
她声音不住颤动着,一向最是眼皮子浅,只把握着手中精描的茶盏,不肯松开。
江端鹤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女子,想到她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的,对权势的确不很在意,便道:
“你倒是学了个祸水东引,连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了。”
一下子被戳穿面目的淑太妃,脸色上难看得很,只得复又开口挽尊道:
“哪里呢,只是对这没有亲缘关系的孩子,奴家也不敢太用心了去,免得人家到时候还要称道一句‘养娘不如生娘亲’。”
江端鹤见识过却倾与陆襄莺的情深,对这一套说辞并不怎样相信,冷哼一声,说道:
“你们要真是不亲,那年便也不会合起伙来陷害齐皇贵妃。”
皇帝最会给死人做些颜面功夫,因此在齐越甯死后,封她为皇贵妃,以皇后之礼下葬。
淑太妃脸上一红一白的,她做的事,后宫中也一直有人议论,可她却也总是掩面笑着,说没有这样的事。
面对江端鹤,她便也不敢蒙骗,只跟着笑了笑,没说什么。
“看来你果真是什么也不清楚,那我也不便与你多浪费时间了。”
江端鹤起身,拍拍裤腿上的灰尘。
“恭送大将军。”
淑太妃只当是好容易将阎王爷送走了,对他一些小举动也不很在意。
“哼。”
江端鹤举步,缓缓向宫外走去。
淑太妃的头颅也骤然落在地上,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到死了仍在诉说其主人的谄媚与歹毒。
待到宫人来时,吓得直叫喊出声,宫里头当下便闹嚷起来。
江端鹤也听见的了宫中的动静,但他并不十分在乎这些小节,略叹了口气,便化作一团黑影,消失在那日的明丽的月色之下。
*
淑太妃的死讯,最先还是传去了皇帝理政的宫殿。
当时哲吉帝正在临帖行书,闻言竟愣了一刻。
直到过后,他方才坐下,轻轻挥挥手道:
“朕知晓了,这件事先压下来,葬礼也得延后。”
哲吉帝一张少年的稚气面庞上,已然因着浸泡过帝王城府,而掩去了所有心绪。
今夜的月色还是太冷了些,足足教他想起从前那个母妃来。
他想了想,还是在纸上写下齐越甯三个字。
这三个字,他一直记在心头,从来不肯忘怀。
分明是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却不带有分毫的温情。
或许这三个字,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执念。
他或许一直在等母妃的一句解释,可真的成为了帝王,天下都是他的,却也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母妃的分毫温暖。
哲吉帝复又扯起桌上的宣纸,将其撕碎,扔向一边。
是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从屏风后蹿出。
向光揉着眼睛,嫌弃道:
“您乱丢东西,倒也小声些啊,害得我睡得都不安生了。”
见是向光出来,哲吉帝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沉声说道:
“你果然说得不错,那个江端鹤,简直就是逆徒一个,竟敢对淑太妃动手。”
向光从前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自然知道宫中这些琐碎的人事关系。
她也发狠道:
“江端鹤他就是个败坏朝纲的逆徒,居然伤害了皇后娘娘,好在她一片慈心,保我一条命,否则我怎还能站在此处,同您说道这些。”
“你可得在这儿藏好了,虽然朕为着不使人发觉,特特让你同我住在一处,可今日江端鹤身边的人看我看得紧,朕想着,不如还是送你出去。”
“此时送我出宫,才更引人注目,俗语言,最危险,便是最安全,我继续住在这儿,才是上上之法。况且皇后娘娘要我正风,保全我朝后人,不得让外族称王。使命还不曾达成,我向光岂能辜负皇后娘娘,自己寻了个安生地界去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