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话,却倾复又飞快伸出手,一瞬又拔去一根。
【拔去过后,重新生长,再经过一些时候的适应和修习,很快她们便能再度飞行。】
却倾歪着脖颈,轻轻倚靠在神鸟的一边翅膀之上,轻轻诉说这些,向她解释过去,现在,与将来。
她选择了她,所以都要经历相同的疼痛。
也都会有相似的浴血重生。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过去那样。】
神鸟无条件地相信了却倾,任凭她在自己的翅膀上拔下断根。
——同样对她的承诺,深信不疑。
【我们会回到阙国,如果你情愿,我们会一起成为城墙的一部分。】
却倾语气柔和,声调低迷,像母亲在安慰受伤的孩子。
【你也想回去么,那也是我的故土,我也与你一样思念。】
却倾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风中,似是羽毛,游荡着落在长翅之上,仿佛在默默亲吻抚慰着。
却倾自己的眉毛也不自觉拧了拧,这种痛苦是反复堆叠加成的,每拔去一根,阵痛更甚。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手上也逐步乏力。
可她比谁都清楚,这种痛苦越是拖延,便越是凌迟般的折磨。
【很快便会好了。】
她安慰神鸟道,这也是对她自己的安慰。
她们身边都再无任何人,从某时某刻开始,便只有彼此。
从上古而来的神鸟,庇护她这数十年,更保她容貌至今不曾老去。
她不由想起自己的父亲,也在娘亲千年修为的保全下,至今依旧保持年轻相貌,还有江端鹤。
从前却倾是极不情愿如此的,她不想同自己厌恶之人,攀扯上任何的相似与关系。
可眼下望着神鸟璀璨光辉覆盖下的翅膀,她突然接受了这一切。
或许这便是命格里所写的,她的命运。
——成为祭品,保佑后世子孙。
可在此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
【你能预判到不久的将来么,我们会去往何方,又是否能完成使命。】
神鸟却告诉却倾,她无法预料到未来景光,不知为何,不远的将来,竟是一片空白。
在这一日漫天洒下的光彩里,却倾暗自发誓,一定会在这片空白里,描绘出独属于神鸟的色彩。
所有的一切,也都会按照本来的轨迹,继续发展。
【不论是否空白,我仍旧会选择你。】
却倾忍着疼,拔下断羽,深深依赖着身上坚实有力的双翅。
神鸟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自己也是一样的心绪。
却倾疲乏的面容上,终于泛起一丝真情流露的微笑。
她好像许久都不曾真心笑过了。
也似乎是刚刚才发觉,原来笑容这样耗费力气。
从前她总是爱笑,竟从来不觉着是如此。
直至夕阳如血,洒在窗前。
却倾终于张开染血的银蓝色翅膀,走在满是碎片的地面。
残阳仍旧是那天的凄凉,在繁华的土地上,也照样谱写着逝去的前奏。
金朱色的光彩,照拂在却倾冷调的全身。
不论过去多久,这抹炽热的彩调,都会将她强行拖曳至难以抹去的那一日。
在那天相似的斜阳里,她久违地见到了友人。
禁知她是那样的瘦削,还是像往日那样不多话,笑起来也总是淡淡的。
冷血是她赖以为生的,因此从来都以凶狠残忍的面貌示人。
可她面对却倾,总是不自觉地温和下来。
或许连禁知自己都并不清楚这些。
那天却倾在细细瞧看她周身后,发现禁知袖口上有两只小鸟。
一只仿佛大一些,面目也潦草许多,另一只便要稍稍精巧些了。
——只是绣她们的人,大抵女红确实不怎么好。
禁知的手上也破了许多道,大概是绣绣样时,被针划破了。
那时却倾发现了一切,却来不及多说些什么。
后来她绣好纹样,自己手上也扎破许多口子。
发红的双手将衣物齐齐整整叠好,安放入禁知墓中。
她放了两件,一件大一些,一件小一些。
——待她自己入土,也是要穿的。
她却并没在自己生前的衣物上绣。
这些都是她不情愿穿的,况且杀死臧禁知的真凶或许会触碰。
——她怕禁知嫌脏。
相爱的人总说要厮守朝朝暮暮,可她们是朋友,传统意义上,朋友仿佛是并不可以这样约定的。
可面对每一日的夕阳,却倾还是虔诚地告诉自己。
从此过后,所有的夕阳都属于她和她的禁知。
夕阳是残缺的美好,亦是阳光最盛烈的一次退场。
没来由的,她又想起那句话。
只要还记得自己的名姓,便不会在光怪陆离的人世间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