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啊……”小段喃喃。
方绪瞅了他一眼,突然挤出一丝微笑。
“要是棋手也能像电脑那样下棋,问题可能就简单多了。”他说。
是他的计算能力、他对俞亮的了解,还有他自己的性格。
AI可以计算得失,但算不出人心。
“黑棋还是像我们之前所猜测的一样,选择了从右下部进攻。”安太善掏出几粒黑子,频频在右下部应手,“这几手目标还是很明确的,在失去了先手优势的这么一个情况下,俞亮大概不会甘于被动挨打,所以他现在需要把右下块的黑棋重新联络起来。”
“黑七十一、七十三、七十五、七十七,这几手都是绕着白棋三颗子的位置来的。这三颗子本身就围得比较松,不排除俞亮待会儿要包圆这几颗子的可能。”
“那反过来看对于时光的话,这三颗白子就是他接下来要稳固的几颗,假如右下部他要争下来的话。”
要争吗?
当然。
白九十二,引征。
俞亮夹着黑子的手指顿了一下。
场上的摄像头于一瞬间捕捉到了他蹙眉的神情。
在平日的对局中,俞亮一贯以沉稳的姿态出现。即使是面对艰险的棋局,摄像机也很少拍到他情绪流露的模样。但这一次,在俞亮最了解、同时也是最了解俞亮的对手跟前,这个年轻的棋手露出了遭遇苦手的神情。
然而在镜头所拍摄不到的地方,俞亮的心脏在砰砰地狂跳。
“接近了……”
听见纹枰对面传来的低诉,时光奇怪地朝对面望了一眼。
接近了。
俞亮掐紧黑子,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接近了神迹的感觉,仿佛多年前自己在黑白问道里直视着对面孩童歪歪扭扭地落子那般。棋子打在纹枰上铮然玉响,却宛如陨石砸落般重击他的心门。
这是……这是棋神的棋吗?
己。看着如今这盘棋,谁能想到一年前这还是个被评价为“棋风软”的棋手呢?“白棋这里下了几着都非常狠。”白川轻轻点头,“有力战那个味道了。”
“在时光的棋谱中好像也是,很难得地见到这样的对弈方式。九十二、九十四、九十六、九十八、一百,这几手每一着都下得很坚定,一边加固一边上顶,很有那种仪式感。也是”——”
“棋手战斗意志的体现。”白川接道。
深吸一口气,俞亮敛起眼眸。
黑一百一十七手,断。
论战斗意志,他绝不会屈居人后。
面对右下部的茫茫白阵,黑棋化为一支突刺,于夹角出挺身而出。
“俞亮是……”一面跟着比赛实况落子,白川感慨万分,“当今中国,甚至可以说是当今世界棋坛上,屈指可数的那种具备极其坚强进攻意志的棋手,他的近战能力尤其好,这不单是因为他棋力出色,也是因为他胆识过人,他敢于在别人走钢丝的地方大刀阔斧地动作。像这盘棋的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白棋原本是想利用侵消,把侵入到这里的黑棋逐步地蚕食掉,但实战中黑棋的抉择就是用断的方式,发起了一场非常激烈的缠斗……或者说,交换。”
交换的目的很明朗,无非都是为了获利,但对一局行至中盘的棋而言,目的往往只是最后一着罢了。
对着逐渐增长的黑棋,时光扶了一下额头。
要忍耐。
忍住狂躁,忍住不耐,忍住一切会干扰思考的情绪,把自己全身心地揉进对局中。只能这样做,因为不这样做是无法赢过面前这个可怕的对手的。
他揉了一下前额,左手夹起棋子。
白一百三十二手,倒扑。
说到底,为什么俞亮非得撕咬右下部这块棋不可呢?
在激烈的交手中,时光隐隐约约有一些不太妙的预感,但此时右下部已经被卷入了搏斗中。行至中盘,两人的棋速都在加快,俞亮甚至连着对他下了两个命令手,逼得时光不得不应,而应手之余,内心的不安亦在扩大。
怎么回事?
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怀抱着如此不安的想法,时光仍旧是应了手。
“咦。”
“怎么了太善先生?”
“对局……”安太善蹙眉,“对局的节奏,有些改变了。”
他指了指右下部黑棋的两个命令手,“用命令手来使对方应手,这种狠绝的做法对俞亮这样的棋手来讲还挺常见的,以观赏的角度来说,大家应该也挺喜欢这种下法。”
“哦……比较霸气吧。”
“哈哈哈哈哈,其实不止是好看而已。”安太善朝右下部白棋的位置虚晃一圈,“如果想在进攻中引导节奏,命令手、问应手,都是比较直接的方式,尤其是命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