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深夜,走廊中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微妙的气氛在其间弥漫,一厢是对峙,一厢是沉默。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一闪一闪的,沈一朗做了个深呼吸,在旁边悄悄压着声音对方绪说:“绪哥,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一下比较好?”
方绪语气平板地接道:
“那你先走啊。”
“……我现在走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沈一朗又问。
“那你就留下——”
他的回答让沈一朗产生了一种自己本不该问的感觉。
俞晓旸沉默着,他的双眼在这样的对峙中罕见地敛起来,流露出犹豫的神情。“你希望我进去吗?现在?”他想了想,问道。
“……嗯。”
时光别了别左嘴角,轻轻地点头,而后又猛摇头,“不是我希望……”
“那么……你觉得,是小亮希望这样?”
“不……呃——”时光有些语塞,他的喉结因为吞口水的动作而上下滚动,半晌他轻声说,“这只是——不,是应该——应该是为了您自己。”
男人愣了一下。
时光清了清嗓子。方才的开口纯属一时情急,这会儿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望向俞晓旸的目光底下也悄悄藏了些敬畏之意,然而他还是继续说:
“您应该也不喜欢吧?总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刚才您明明都已经有所打算了,现在就不应该再找借口停下来。您认识他快要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就是他现在所能有的一生,而他的半生可能都在等待着您。总是‘等等’,等到什么时候呢?以前您不明白这件事,大概算得上情有可原,但现在您也明白了不是吗?我只是看不出这有什么必要,这样也一点都不像您。”
他说完话,即刻抿住了嘴,下腮有点发鼓,双唇咬得紧紧的,神情严肃又执拗。“……老、老师啊……”
方绪一直在旁边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待时光终于说完,他才小心翼翼地插话:“我……我也在想呢,您、您明天不是还要接见韩国棋院那边的人么,我寻思,您早些进去,看看小亮,然后也早点回,不耽误明儿事,是吧……”
俞晓旸在另一边的椅子上转过头,朝他看了又看。没多久,男人忽然笑了一下。“你倒是很会给我找台阶下,方绪。”他说。
时光看着他师徒俩一来一去地对话,拿不准俞晓旸现在是什么态度,他只能瞟向方绪背后站着的沈一朗。
沈一朗冲他扬了一下眉,闪电似的把两眼转到另一边去了。
得,看来好兄弟这回不打算给他帮腔。
事,他也明白,真要付诸实践总比嘴上说说有难度多了,可……
可他真的认为俞亮需要,或者至少是,值得有一个说法。
不必谈要谁原谅谁,也不是非要追究谁对谁有愧,而仅仅是一个说法,一个父亲对儿子多年来未尽到责任后能给的最直白的交代。他知道俞亮本人可能早就不会再期盼这种东西,但这不代表它不重要,不代表它会没有意义。
“看来我真的是该退休了。”良久,男人抬起布满细纹的上眼皮,他朝对面的时光微微地笑”了笑,嘴角的纹路揪起来,“已经到了要我的学生来教我做事的地步了。”他抱起双臂,从长椅上站起来。
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时光不禁往后退了半步。方绪在旁边诧异地说:
“老师,您是要……”
“唉。”俞晓旸松开双臂,他简单地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褶皱,回身对着另一边站着的两个人露出一个有几分为难的微笑,“总不能叫他小看我吧?”
说话间,他扭头同对面站着的时光对视,抬了一下眉头。
空着的病房门兜兜转转后还是先留给了俞晓旸。
房门一关,原本在走廊里站着的三个人立刻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方绪更是整个人都往后瘫在了椅子上。他一边歪着头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时光,一边摇着头说:
“我简直要被你吓死了。”
“哈哈,真的太意外了。”沈一朗比他稍微坚强一点,只是靠在墙上使劲拿大拇指摁自己的太阳穴,“时光,你平时跟他讲话也这样吗?”
斜对面的时光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先看了一眼面前关起来的病房门,才有点后知后觉地把手摁在自己的胸膛上。此刻他觉得里边那个器官在砰砰砰地狂跳。
“……没、没有啊。”他半捂着胸口,抬起下巴。听到斜对面二人的提问,他的神情显出几分无辜的意味。
“以后,最好也,保持。”方绪舒着气,要不是因为还在医院病房,他现在真的很想再给自己来根烟,“我跟你说,我跟你说时光。”他长叹着气,一面整理情绪,对时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