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身后的床头柜上响个不停。他放下手里的谱集,几步凑过去看来电显示:
“方绪”。
他眉头微松,抓过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恭喜你了。”方绪一开口就是他熟悉的说辞,“俞亮七段。”
“……师兄。”他半抱右臂,把右手抵在支起来的左肘下方,侧头接听着,“这场比赛——”“我都知道了。”方绪及时地截断他的话头,“他——我是说高永夏,他现在怎么样?”
俞亮挑了挑眉,他转头看向一边开着的电视机,屏幕中正在滚动播送南环岛船难的救援实录,“那边的话,看样子,好像……很严重。”他想了半天,选了一个相对精准的表达方式答道。
“我问过太善先生,他说高永夏估计今晚就会赶回他老家去。”
可能是听出了他语气里那种蛰伏的犹豫感,方绪在另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飞来横祸啊。”他说,“听安太善说,他的家里人……好像都在那艘船上。”“嗯……”俞亮在床边坐了下来,“我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要是他的亲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他这一生都不会安心的。”方绪低低地接道,复而长叹一气。
俞亮没有作声,只是半垂着眼睛。
“先不说他了。”方绪咳了咳,“小亮,师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俞亮持着机身,眼睛稍稍一抬:“……好消息?”
“是啊,就是好消息。”方绪的声音中总算多了一些雀跃,“桑原老师跟我说,你和时光都已经被北京棋院选入了今年征召的国家队集训名单。你——”他像卖关子似的拖长音,“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抓着手机的机身,俞亮渐渐地在床边坐直了。
国家队——他听清楚了这个词。
“你和时光现在所待的地方叫国青队,跟国家队听上去只有一字之差,笼统地说也都可以叫国家队,不过,正经的国家队,的确就是北京棋院的那个。”方绪轻笑一声,“到了国家队里,你的队友就不再只是同龄人了,你要面对的,除了现在活跃在棋坛上的棋手,甚至还有从前那些传说中的棋手前辈们。今后,你和时光的训练地点也会搬到北京棋院那里,每年进行各项国际比赛时,北京棋院能分到的名额也比方圆这里要多。
“机会大大的有,就看你们的了。”
方绪讲完,还反问他:
“怎么样,师兄没说错吧,是不是好消息?”
俞亮抓紧了手机。仅仅反映了一两秒,他就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真正开怀的笑容。“是。”他点着头接道,感觉胸膛中的心在怦怦直跳。
没一会,他突然问道:“师兄,时光他知道这件事吗?”
“……哎。”方绪的回话让他有些云里雾里,“我只告诉了你啊。”
“那——”俞亮捏了捏手机机身,“我是——我去告诉他吗?可是,我爸也许会告诉他?”
“如果老师告诉了他,那么现在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可能就是他,而不是我了。”方绪一语中的地说。
俞亮沉思了一会,感到他说得有理,随即接道:“那师兄,我先挂了。”
“……啊?等等,你这就——”
方绪的话还没收尾,俞亮就急急摁下了挂断键。他把手机拿在面前,用拇指飞快地翻着菜单键,在通讯簿里寻找时光的名字。
当屏幕上亮出“小骗子”三个字的刹那,他的嘴角禁不住浮现起微笑。
他刚想摁下通话键,房门外却响起了一阵门铃:
“叮咚——”
等他重新把注意力聚回通讯簿上,门外再次响起了门铃声。
这回确实没听错。
他看着门口的方向,脸上的微笑静悄悄敛下去。
收好手机,关停电视,他随手抓过椅背上的外套,松垮垮地披在肩头。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这时候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要来。
就着门边的保险链,他拧动门把。当走廊的光线透进来时,他朝门口一番张望,两眼骤然瞪直了。
“……是你?”
他隔着半开的门出声道。
“是我。”
就在他的门口,在那块浸满走廊灯光的地垫上,静静地站着一个高挺的身影,是一个青年。
那就是高永夏。
“你能把门打开吗?”可能是察觉到俞亮对自己夜间叨扰的行为有些抵触,他说话时居然加上了一些敬语。
这倒是让俞亮深感意外了。当下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地一点头,伸手解开了房门的保险链。
房间门被“嘎”地一声拉开。他抬脚走出房间,站在门前。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他朝高永夏扫了一眼,神情中满是疏离的清冷。高永夏是个非常傲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