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我们在这里的理由。”
“哒。”
一道金属碰撞的声响从楼梯下方传来。
小段惊讶地扭头看去。
楼梯口黯淡的天光中,头上包着纱布的年轻棋手正静静地看着他们。发现有人朝自己望过来,他那张已经有了些青年轮廓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
“你来了。”俞晓旸说道。他的语气里并无起伏,也不再有忧虑,仔细听来,甚至还有些令人惊讶的默契感。
“嗯。”棋手点点头,他的喉咙里还在充血,嗓音听起来很是失真,“我来把棋下完。”俞晓旸对他轻轻地颔首。雨声朦胧,他和小段慢慢地退后,给来者让了一条路。
站在楼梯的最下方,时光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头还有点晕,左鼻腔还有些不通,弄得他呼吸稍显困难。通往幽玄棋室的楼梯头一次显得这么幽深又这么漫长,他朝上方看了一会,拾级而上。
同一时刻,方圆棋院北二宿舍楼一楼。看着屏幕里直播镜头前的两人,最前排的少年忍不住倒抽冷气。
“还得开始吗?”他说着,大半个房间里的人都跟着扭头去看窗边的邓柯平。“美邓,时光该不会还要去下吧?”第二排有少年问道。
“……嗯。”邓柯平神情阴郁地接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恹恹的。
“卧槽,这人简直比猪坚强还坚强啊。”坐在墙角的少年说,“太拼了,他是赵治勋吗?”
“别贫了。”另一名少年忧心忡忡地道,“美邓,时光有没有检查好啊?他要是对局到一半晕了那这个算谁的?”
满屋子的人都叽叽喳喳个不停,邓柯平只觉得头疼。他拍了拍脑袋,大吼:“能不能别嘚啵嘚啵了,你们烦不烦啊?”
他一声吼完,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邓柯平摸了摸微微出汗的脖子,从中午到现在,他其实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里,不要说拦着时光,他自己都快反应不过来了。
“就。”他干巴巴地说,“祝他成功吧。”
在一片嘈杂而淋漓的雨声里,时光拉开了椅子。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抬起头,如意料之中地对上俞亮投来的目光。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略带抱歉的微笑。
“俞亮。”他抓了抓贴了纱布的脸颊,伤口有些细细的痒,他那目前还没恢复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刺耳,可他知道俞亮一定会听下去,“我以前,老是在想,有一天在正式比赛中跟你对局,会是什么样。”
他抬起眼睛,双眼里湿漉漉地望着对面的棋手,“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他说。
俞亮沉默地看着他。从时光踏进这间棋室开始,他放在膝上的两只手就紧紧地攥在了一块,它们此刻也没有要松开的趋势,倒好像它们之间在彼此较劲似的。
“不过,你放心。”时光讲,“我来都来了,就会做到底。”
俞亮凝视着他,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时光能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倒映其间的样子。他的脑袋里因此涌出一阵晕眩,仿佛有一种沉重而温柔的感情在鼓动着他。
“绪哥和白川老师他们,都不太愿意我来。你是怎么想的?”时光吞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你会愿意吗?”
他的疑问,让俞亮的脸上划过一阵难以察觉的无措。他低下眼睛,喉结在脖子上滚动了一番。时间已到,裁判朝棋桌边走来。他仍然低着视线,直到裁判将近时,时光才听见他低声说:
“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愿望,就劝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时光一怔。
在下一个瞬间,他看见俞亮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那种感觉让他很熟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不止十年那么久,而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那样地久,就跟围棋存在的时间一样。
倏然间,他静静地笑起来。
我就知道。他心想。
“现在是……下午,呃,下午的对局。”
直播镜头前,白川的声音中尚有滞涩,邓柯平对此感到很耳熟。据说白川曾经是时光的启蒙老师,联想到方才医院里的一幕,想必镜头前的男人此刻还处在时光带来的惊吓中。
方绪很贴心地扛起了解说的重任,“上午那一盘是下到六十九手。”他解说着,把棋子在磁力黑板上依次排布完整,“上午那局中黑棋出现了一点失误,现在的话,盘面的亏损比较严重。”他摆完子,正对着镜头,“在开始讲解下午的对局之前,我们也有一件事想告知现在收看这场比赛的棋友们。”
白川在一边接道:“就在今天中午,执黑的时光二段发生了一些意外。以他的身体情况,本来棋院方面并不赞成让他继续参与对局,但是在棋手本人的要求下,这盘棋还是继续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