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挂念张岚的安危,种种想法乱窜了一阵,柳跃越抑不住心中的古怪念头,“该不会……这地方是傅庄主专辟出来,给掌门和……”
再想下去,柳跃简直恨不得就地刨出一道坑来,正还迟疑着,迎面忽而投下来一道长影,挡住了柳跃的进路。
柳跃抬起头来,顿时露出满面的惊愕,“师、师兄,你、你不是——”
张岚掩着喉咙,柳跃始觉自己没有立刻挨训,实是因为张岚痛得极了,根本发不出声。他扶着人,一面走一面寻思,马厩里的唯一一匹马,刚刚已被瞿歆骑走,就算张岚没有伤及根本,要从这处郊外赶进城内,尚不知要花掉多少个时辰。
伤口既深,刺进来的针尖又喂了毒,张岚尽管苦撑着起了身,到底气血翻涌,每行一步都煎熬得十分厉害。所有的指望,眼下只能倾给柳跃一人,未想就是这一人,犹自魂不守舍,放着侧首的马车不看,一路低着头,行得犟牛也似。
忍无可忍之下,张岚提起一脚,在柳跃腿后揣了一记,柳跃懵懵然抬起头,他指了好几次,对方竟不肯顺着所指的方向回头。
张岚气为之紧,一时又无可奈何,只得强忍刺痛,勉力扯开喉腔:“马、马……车。”
柳跃似乎当下就领悟了,将头摇了一圈,极郑重地沉声道:“师兄,你放心,不用你‘爬着’,待会儿你要走不动了,我爬也要将你带回去。”
强撑着一口气,眼下遭得郁愤一激,霎时溃散开来,再无法维续。柳跃看着张岚怒目暴挺,正不知所措,未想稍怔了片刻,张岚竟仰身倒向身后,他慌忙接住人,急急去按人中,一面惊声大喊:“师兄,师兄!”
·
暖风湿重,哪怕避入树下,也仍感受得到不断上涨的闷潮。
轻舟湖畔,聂堇掩拢领口的动作,同摇扇开襟的行人放在一处,颇显得格格不入。
他等了不到盏茶时分,将一扭头,便瞥见了正打算同街角奇袭而出的高大身影。
既被识穿动向,傅征也不好再行造作,几步抢近聂堇跟前,动作极轻极缓地将人拢过。
日头离西垂还为时尚早,聂堇实然不懂,何以能在此种时分纵出缱绻,“你今日叫我出来,为的是何事?”
傅征眉心一蹙,显见已生不悦,但他到底舍不得过分责备,开口时语气犹然柔和,“怎么,你遵了师父的命,只顾念自己的手下,从前的旧人,看了就生烦?”
一声“旧人”听得聂堇心头一跳,本来白中透青的脸色,霎时为殷红所据,心思一乱,手指便不由捉紧了傅征的衣角,语气似是渴求一般:“有些话……不能在大街上说,你难道想要我——”
话音未尽,傅征竟一下子迎出身,将聂堇整个人圈紧在怀中,“我从前就同你说过,旁人的顾忌是旁人的,同我没有一丝干系。若非考虑到你,我便是——”
“别说了……”
聂堇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大而澄净的眸子,一颤晃起来,教人越发忍不住望进更深处。
傅征将人松开,转而牵住聂堇的双手,“我想带你见个人,一个……极重要的人。”
--------------------
第79章
================
聂堇未曾想到,要见傅征所说的这个重要之人,先做了一个时辰的马车不说,随后的所见,竟是草木丛深,拨开重重掩映,方才见到一条留有脚印的小路。
以二人的本领,要经过这里,大可以展开轻身功夫,任情腾跃,但傅征却偏要抓着聂堇的手,一步落下一个脚印地缓慢前行。
傅征不解释这样做的用意,聂堇想到从前在玖青山时的情形,似乎确有很多次都似眼前这般,两个人前后牵着手,穿行于山林野径。
忙于练功的那些年月,这即是一种难得的消遣。
聂堇忍不住展开猜想,要见的这人,或许与楚敬川有关。
穿出枝叶密匝的山林,隐隐可见一座木制小屋。待两人走到近处,聂堇很快看出,不论是篱笆还是屋檐,所用的木料和瓦片都非下品,若非存了长久居住在此的心思,断不会安置的如此用心。
屋内屋外,都有正在走动的侍仆,有男有女,粗略数下来,小小一方院落,先后显出的身影,竟已有五人之多。
人人打扮鲜丽,步态稳重,虽然做得是侍奉的活计,但无妨于各人秉持仪态。聂堇不由得想到,这或许是某家权贵的别宅,内中供养的,大抵是位告老致仕的显赫官员,偶尔来到此宅,正是为了享受颐养之乐。
倘若真是这样一位人物,如今的傅征断不可能只带上自己,更不能可能空手而往。如此一来,聂堇越是思索,越是摆不脱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