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此事既然是你的失误,自去领十军棍吧。”
萧清道:“是。”退了下去。
辛照昌又吩咐齐顺,张府走水一事,万不可让辛玥知道。
齐顺应下,迟疑半晌后缓缓道:“陛下,听闻长公主自昨夜回到揽月阁,就站在池塘边,到现在还未离开,不吃不喝不动的,这如何是好?”
辛照昌望着腰间那个同他所穿精致刺绣衣袍格格不入的香囊,神情黯淡。
他拿起香囊细细瞧着,上面的菩提树叶又胖又短,绣得虽不精细,却显得格外可爱。
眼中慢慢涌上笑意,辛照昌不由想起,去年十月两人在黄梁寺的那段时光。
罗汉长廊上漫天的金黄枫叶,偶然几片红枫掺杂其中,红瓦黄墙的佛殿,长青的菩提树,散落的茯苓糕,打碎的梅子酒,还有那副水墨丹青。
画上男女面容淡然,心情闲适,吃着茯苓糕喝着梅子酒,好一番闲散美好的景象。
这幅画,在栖云阁时,他挂在后寝,在紫宸殿,他亦挂在后寝。
只可惜,辛玥每次前来都是在前殿,从未知晓他那般珍惜着那幅画。
“齐顺,将长公主在黄粱寺所作的那幅画拿给长公主,告诉长公主,此前所有不悦之事,朕都不会怪她,一笔勾销。”
齐顺应下,去到后寝,拿上画,往揽月阁行去。
*
辛玥站在池塘边,面如死灰。
平静无波的池塘犹如一潭死水。
王嬷嬷再次劝慰道:“公主站了好几个时辰了,一会该生病了。”
辛玥不说话,手中紧紧捏着包裹着碎玉的帕子,她不敢回屋,屋里到处都是张重渡的身影,那些张重渡偷偷潜入的黑夜中,是她不敢想起的温馨甜蜜。
可她也不愿真的去到没有张重渡存在过的地方,只能站在这里,回忆着过往,再任凭风将那些过往都吹走。
整整在这里站了一夜,辛玥有些体力不支,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小灼忙上前扶住辛玥,“公主,我们回屋吧,太傅定然不愿见公主这样。”
她想起张重渡最后对她说的话,要她好好活着,替他多看一眼这世间,说他不怕死,只怕死后,自己会做傻事。
辛玥泪如雨下,回头看了一眼王嬷嬷和小灼,猛地抱住两人,大声哭了起来。
两人也一直站在这里,陪她一夜未眠,她已经失去了张重渡,不能再失去王嬷嬷和小灼了。
齐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拿着画轴安静站在一边,等辛玥渐渐哭得停了下来,才道:“长公主,奴才奉命前来,送上这幅丹青。陛下说,此前发生过的所有不愉快,都一笔勾销。”
辛玥从齐顺手里拿过画轴打开,看见那副曾在黄梁寺作的画,不由苦笑。
画中的情景太过美好,恍如隔世,她明白,这是辛照昌在告诉她,想要同她回到那时,心无芥蒂、彼此关怀的时候。
辛玥轻轻摇头,还能回去吗?她早已遍体鳞伤,再也回不去了。
且她知道,辛照昌所谓的一笔勾销,勾销的只有他的错;所谓的回去,回到的也只是他想要的美好,根本没考虑过她的意愿。
如今张重渡死了,她倒是能安下心,留在这牢笼中,用自己的自由换取揽月阁众人的性命。
反正不论去到何处,她再也找不回那个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了。
这世间少了那个人,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辛玥将画轴给小灼,没同齐顺再说一句话,径直往屋内走去。
王嬷嬷伺候她躺下,又给她点上了安息香。
辛玥控制不住眼泪,一行一行泪湿了枕头,身体的疲倦和心中的疲累,终是让她慢慢睡着了。
她再次做了那个梦。
只是这次,她没有因为窒息猛然惊醒,棺材盖上的一瞬,她站在了黄梁寺的罗汉长廊上。
“阿弥陀佛,三公主别来无恙。”空远方丈还是那般姿态,手挂佛珠,单掌而立。
“三公主可还记得老衲说过的话?”
问的话,同那日梦见时一样。
这次辛玥不再焦急,她平静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细细回忆空远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方丈说我福泽深厚,逆境乃是积福,还会遇到更困苦难解之事,走过黑暗即是黎明,方丈还让我要坚持,不要放弃自己。”
话说完,她才明白过来,更困苦难解之事是何意。
“众生皆苦,生、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如今两位施主一一受过,唯剩下老之苦痛,两位施主还未受过。”空远停顿半晌,继续道:“共赴白首,相携到老,施主会等到那一日的。”
会等到那一日?辛玥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方丈,太傅是不是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