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亲……”他自打来这家之后,还从未见过这里的女主人。
苏婵的眼神一黯,“娘在我小时候就病死了,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教她认字,教她刺绣,她说女子在外不能老是靠着家里、靠着夫君,也须有自己的本事,这样才能抬头挺胸,活的有底气。
她还教给她宁做平头妻,不做侯门妾。
有些事就算苏大不告诉她,苏婵也隐约猜出来了一些。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选择了缄默而已。她在年幼便扑风捉影过娘亲的身份,里面的真真假假扑朔迷离,但她总能够在这些年从中将其串联在一起。
或许娘的前身并不属于西里村,或许属于一个更远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对于土生土长的苏婵来说,她无法到达。
高行修意识到戳中了她的痛处,“……抱歉。”
苏婵轻轻摇头,“没关系。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高行修看到苏婵放下了话本子,神色有些落寞,想来是他的突然发问让她失了兴致。她脚边的篮箩边搭着一方素雅的手帕,他窥到了手帕一角的翠竹样式,针脚细腻,绣工看上去还不赖,想来这个也是她那去世的娘教给她的。
他朝她走了过去,苏婵却忽然一下子站起来,美眸睁大,有些如临大敌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指示?”
高行修愣了愣。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失态,苏婵缓了缓神色,柔声道,“你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我让阿爹去给你拿。”说完便要匆匆回屋。
高行修不动声色地暗了暗眸光,“不必。我并无这等需要。”
说完之后,他退后,继续倚在墙上,淡淡阖上了眼。
苏婵看了他一眼,讪讪一笑,“哦……好。”
她觉得自己和他始终不是病人和救人的关系,倒更像是上下属。也许是这个人的气场太足了。而且她看见他时,总是忍不住忆起那夜他逼着她持刀杀人,冷硬冲她开口施令的模样。
令人心生畏惧。
苏婵小心翼翼看着他,踌躇了片刻,勉强笑着缓和气氛,“太好了,这段日子看你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高行修剑眉拧起,听得心里莫名不舒服。
他睁开眼,淡淡看向她,“你很希望我走?”
对上他的目光,苏婵心中一紧,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在外这么久,你的亲人朋友肯定都很担心你,你应该也很忙吧……”
高行修冷哼,“我没有朋友。”
至于亲人嘛……他们并不在乎他的这些小事,只在乎他能不能够战死沙场,以保全高家的累世功名。或许他们更希望他这次能死了,这样高家的拳拳忠心便更能够得到朝廷的青眼。
苏婵自知失言,“……哦,这样。”
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苏婵弯腰捧起篮筐,准备进屋去,“我先回屋了,你好好休息。”
“我很好奇。”
等她推开门,高行修的声音从后方淡淡响起,“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吗?”
苏婵转身看他,平和道,“并无。本就是萍水相逢,我们不会图你的任何回报,也请等你伤好之后,也就当不认识我们。这样就好。”
他并不属于这个地方,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再说,知道这么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之后,她推门进了屋。庭院里只剩下高行修一人,高大的身影倚在墙壁,仰头静静望着云卷云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萍水相逢吗……
他神色平静,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冷冽的眼底涌出几抹深暗的墨。
。
这几天李怀玉和苏婵的事情不胫而走,西里的流言传的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这两人算是西里难得的青年才俊,除了家世有些落差之外,两人站在一起也能担得起一句郎才女貌。众人没有太过追究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暗通了首尾,态度倒是宽容,觉得这两个人要是能在一起,那也算是佳缘一桩。
除了李母和李怀素,还有和杨氏谈妥的婚事告吹的了苏大。
西里最年轻的秀才,又即将参加秋闱,前途必将不可限量,人也俊秀有礼,苏大对李怀玉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到底是西里土生土长的庄稼人,眼界也被一亩三分地困住了,他只是觉得没有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唯恐苏婵真要嫁过去了,到时候会吃亏。
而李母和李怀素,一个是权势熏心,一个则是心比天高,她们谁也看不起苏婵家。但是现在流言纷纷,就算她们再不愿意,也只得捏了鼻子认下这个荒唐事。
李母没想到李怀玉为了保全苏婵的名声,真的愿意把自己给拉下水。一旦扯到苏婵,那个从小懂事孝顺的儿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竟如此不管不顾起来。如今这事情既然已经传开了,男女大防,他们李家焉有不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