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灌下两杯茶,小解回来,面色恢复了几分,这才在陆子期耳边低声道了句:“这些高门贵人.....跟咱们酒场上生意人喝多了.....也没差多少。”
没来由的沮丧笼着赵宏成,只觉午间吃的肉都腻歪在心头,不消化一样。
陆子期重新推过一盏茶到他面前,轻若不可闻哦了一声,喝着乐声管弦与喧闹淡淡道:“都是人,能有什么差。”
茶杯温热,慢慢暖着赵宏成微微发凉的手,喝下去,泛着恶味的心头慢慢舒缓过来,他懊恼:“我不如哥太多。”
“见多了就好了。都一样,没什么如不如的。”
赵宏成握着茶盏,又喝了两口。
这才注意到,他陆哥手边不是茶,是酒。
他知道陆子期酒量好,别人是越喝越懵,陆子期从来都是越喝越冷静。可平时无人劝酒的时候,陆子期面前从来放的都是茶。
“哥,心情不好?”
陆子期淡淡回:“怎会。”
赵宏成点头,也是,他陆哥怎会心情不好,只会让得罪他的人心情不好。
又有人抓着酒壶过来了,陆子期微微带着笑,听身边这位醉醺醺公子说话,就见他略侧耳,好似对方说的话十分要紧,每一句都该认真对待。
本是不信邪,过来为难人的,结果最后心满意足,摇晃着走了。
陆子期看着他的背影,对方转入屏风后,这边就听到里头乐女惊呼,乱了一阵,接着就是更大的笑闹调侃声。好一会儿,走调的管弦才重新正常。
陆子期收回视线,不动声色间细细把手擦了,拿起茶盏漱了口,垂下的眸中,没有厌恶,也没有任何感情。
里头喧闹声一停,中山侯家二公子和首辅妻弟家大少爷挨擦着肩膀出来了。
这严大少瞥了一眼外头几位中最安静也最惹眼的那位,凑在中山侯二公子耳边嘀咕了句什么。
中山侯二公子喝红的眼珠子一亮,也是兴奋过头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着诸人面就问:“陆兄跟咱们——嘉仪公主果真相熟?”
酒意混合着兴奋,让这句平常的问话都不平常起来,尤其是在这样风月场合,当着一屋子酒色上脑的公子们,论理是不该提到任何大家闺秀的。
可嘉仪公主这个名字,太招人了。好多人都想到那日惊鸿一瞥,蔚蓝天下,凭窗看过来的绝美少女,笑容明媚灿烂。
目光都朝陆子期看过来,中山侯二公子涎登登的脸,酒色上头,嘴上没把门一样嚷道:“嘉仪公主美貌,无人能出其右,公主面皮之白细——”
赵宏成垂着头,拳头攥紧,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听到身旁人声音清清淡淡,打断了中山侯二公子后头的话:“不过同为临城故人,旁的不知,只是听说大将军宠溺,陛下纵容,公主脾气——不太好。”
陆子期一开口,堂中酒色之意就仿佛一清。
待他话落,就连醉得上头的中山侯二公子都是一个激灵,忙嚷道:“失言失言!小子仰慕公主之尊,纯是仰慕公主之尊!”
说着往后喊道:“奏得什么乐?就没些正经清雅的音乐!”
瞬间弦乐换了,果然清雅得很。
中山侯二公子嘿嘿笑着往陆子期这边过来,往案边一凑,低声道:“陆兄谨慎,怕兄弟我冒犯了贵人,我懂!有些事,只能咱兄弟,悄悄说,懂的懂的!”一张喝得红涨的脸,偏偏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朝陆子期挤了挤眼睛。
扑面的酒肉之气熏得赵宏成差点喘不过气,直接往后一仰,生怕给人看出不敬,赵宏成赶紧坐正,屏息不敢躲。
余光瞥了一眼陆子期,心道难为他陆哥是怎么做到依然不动声色的。
陆子期看这人,没说话,只举了举杯。
中山侯二公子更懂了,眼都快笑没了,往陆子期这边凑得更近:“陆兄想必见过尚在临城的公主,倒是跟兄弟说说,公主——”
陆子期仿佛听得认真,只右手轻轻叩着酒案,敲击声很是有节奏。
中山侯二公子嘿嘿笑着,涎着脸等着是否能从这里听到些值得咀嚼的美人秘闻。
这边陆子期还没说话,就听外头一阵闹腾。
二公子探头问人。
来人回说有人献宝,是颗极其难得的夜明珠,不同一般明珠,呈的是淡粉色光芒,很得花魁娘子喜欢,这会儿旁边两艘船上的锦衣侯家小公子跟吏部尚书小舅子正争着要买下这颗明珠。
一听是一向跟自己不对付的这两人,二公子绝不可能让他们在美人面前露脸,噌一下站起来:“买!多少银子,小爷我买了!”
很快带人加入这场抢买明珠的争夺里,三边人马争得面红耳赤,借着酒意盖头,话越说越难听,要不是隔着船,有下头跟着的人拉着,只怕当场就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