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马车车壁,眼睛眨动几下方才记起离开之时他与崔云鹤分到一个车上,云师兄本遇同乘照顾,因先前迷烟之事他大发慈悲便接过照料这人的任务。
此时大抵已到凌晨,身上泛起阵阵寒意,柴华君微微打呵欠,斜靠在边上枕头。
见那公子身穿白色道袍,神态冷冽,身体绷紧,一副高不可攀禁欲模样。柴华君浪荡随意惯了,心下一动不禁起了逗弄之心。
“道长如此作态,可是因我貌赛潘安,俊逸非凡,故而凡心大动,欲拒还迎~引我关注~”说完倾身伸手上前。
崔云鹤抓住眼前作怪的手,从牙齿中挤出两字:“轻浮!”
眉头微蹙在黑暗中仔细审视对方。
柴华君见手腕被人抓住,干脆任由对方打量,听着崔云鹤的答话,心下觉得有趣,便又道:“道长怎地抓着我的手不放,如此恋恋不舍。若非不是拜倒我的潇洒倜傥,难不成还是觊觎我...”
崔云鹤一把松开柴华君手腕,冷冷开口:“住口!”似有恼怒。
柴华君撇嘴,这人真是古板。
车上二人言语不大不小,车外却是静悄悄,无声无息。半晌柴华君发现不妥,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外面一片大雾,看不清四周情况。
崔云鹤看着柴华君探看车窗,心中沉思:见面两次,模样勾人,堪比外祖父口中所说那等迷人心智的狐妖,加之他目光灼灼,嘴唇开合之间声音倾泻犹如魔音带着引诱,堪比蛊惑人心的妖邪术法。助猫妖逃跑,应与之同伙,当谨慎以待。
柴华君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又探身掀开前方车帘去叫架马之人,车夫本是戏班里专门管理东西和架马的老张头,此时一眼望去却是一个穿着青衣,头戴高帽的人形轮廓。
柴华君皱眉不悦问道:“你谁?老张头呢?”
那架马持缰之人,缓缓回头,身体发出微微脆响,犹如纸片在风中摇曳的声音。
那脖子转到一百八十度,柴华君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看清对方面色惨白,脸颊两边两坨腮红,眉毛用毛笔点出两点豆豆眉,嘴唇也是用红色涂出一个樱桃小口的形状。
竟是个纸人。
他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张口欲呼被马车里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嘴唇,拉进车内。
柴华君因着见到如此诡异现象魂不附体,待他回神方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里已燃起一盏烛火。
崔云鹤细细观察对方神态动作,微微扬眉,抿紧嘴唇。
柴华君半晌缓过来,见着地上放着一盏小灯,崔云鹤盘膝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微微垂眸。他开口呐呐道:“纸人怎会回头?岂非我眼花?”
崔云鹤本不欲解释,抬眼见他神色,惜字如金道:“非也,驭物之术尔。”
语毕,柴华君转头望他,连续追问几句“何为驭物之术”,对方却已闭眼不再言语。
马车持续行驶,两人各怀心事皆是静默。行至河边,马车停顿,窗外传来流水潺潺之声,马儿原地嘶鸣。
车帘被掀开,崔云鹤率先跳下马车,那驾马纸人早已不知去向,唯独岸边坐着一人,对镜梳妆。
柴华君跟在崔云鹤身后见到这一幕,甚为古怪,只觉浑身鸡皮冒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这人素来对于求神拜佛少了些敬畏之心。如今乍然见到阴煞鬼物,才知心中亦有惶恐害怕。
河边之人穿着绿衣,在风中微微飘动。寂静夜空不时发出悲切歌声。
“何方妖邪,因何在人间逗留!”崔云鹤大喝向前。
柴华君跟着向前几步,见崔云鹤手持一把黑色长剑急射而出,长剑向镜前那人飞驰而去,那人回头发出惊呼。
“啊~道长救我!”
却见那黑剑转而化为一只黑猫,飞扑向那人面门,发出厉叫。
“喵~嗷~”
柴华君见崔云鹤踏步上前,身姿飘逸,身手矫健,那飞剑转瞬化作的黑猫与那人缠斗一团。
他目瞪口呆,从起初的惶恐害怕到崔云鹤突然出手的惊艳,最后化为对崔云鹤此人的佩服。在此之前他一度以为时下道观里头那些道士都是人间香火供奉,如今方知这世上一物降一物,世间真有高人!
柴华君站在一边眼看那妖物被黑猫逼退至河中,黑猫突然扑向对方,崔云鹤伸手虚空一点,那人瞬间化为白骨,散落河中,黑猫紧随其后掉入水中。
“猫,你的猫。”柴华君大急,上前两步伸手去捞那落水的黑猫。
崔云鹤转身回头没理,行至那面镜子前方,见镜中人影幢幢人脸交替变换,他伸手拂过镜面,口中念念有词,几个呼吸之间,那面光滑如水面倒影的镜子变成河边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