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潘家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仗着奉元西北后山土地众多,家里奴仆下人上百,还有一个出了五服的亲戚去年上京考中进士入了翰林,如今便开始作威作福。
柴华君对潘二家底不甚关心,倒是此人觊觎云琅让他吃惊。古来便有断袖分桃之说,然对于招猫逗狗的他来说,却是头回得知发生在身边,不免讶异。
三师姐见他走神模样,不免摇头叹气。
柴华君回神,便生出一股怒气,小小潘家也想在爷头上造次,定要那厮好看。
他绕出走廊,前去班主跟前,耳语几句,班主面色古怪,摇头不肯。
柴华君语重心长来回保证终于说服班主,便有今日替云师兄上台这一出。
整理好妆容,李师兄在旁边开始弹曲练手,三师姐端来一碗面,这回上面加了一小撮葱花,还有一个荷包蛋。
柴华君抬头一笑,端起碗吃了几口,便见云琅进门。
“阿华,潘二那厮已进画舫,你生得如此...且要小心。不若……”少有的急切,说到后面他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听得此话,柴华君不禁大笑神采奕奕:“师兄师姐,且等我好消息。”
说完放下碗,戏服一甩,大步出门。
画舫之外月明星稀,人来人往好生热闹,河边三三两两点缀几盏河灯,一片祥和。
自从昔年四皇子与太子皇权之争结束,大燕一分为二,如今南燕一直修养声息。
今年方才让质子生涯刚刚结束的八王爷燕非凌去边疆攻打塔塔族。然纵使边境血流成河马革裹尸,国内依然一片盛世太平。
河边巷子里突然跑出一人,撞到不少行人,行人怒骂叫嚣,此人不曾回头查看,亦不曾解释半句,白衣沾染几分尘埃,高束的发髻在风中留下影子。
崔云鹤此次下山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完成外祖父之言,顺利让南燕皇权变迁。二是找到亲生父亲。
昔日他一直住在寻柱山与外祖父两人相依为命。外祖父是不世出高人,无门无派却在天下大乱妖邪为祸之时行走世间,从小教他奇诡术法,虽新奇却让他倍感孤独。
崔云鹤从小便以为自己也是山间精魅所化成人,直到下山前外祖父方才交代他身世。
二十三年前,一受伤男子逃往寻柱山,被他母亲段氏所救,男子只说待他回来定会接段氏下山。
山上寂寞,两年过去男子杳无音讯,段氏不听父亲阻拦下山寻人,这一寻又是一年。再回到寻柱山,段氏已是身怀六甲。
生下肚中孩儿便告诉段父孩子父亲姓崔,段父便取名崔云鹤,取自闲云野鹤悠闲度日之意。
段氏人虽在寻柱山却时时期盼山下有人来寻她,一年又一年每每失望伤心,神情落寞。终是崔云鹤不到三岁,郁郁而终。
临终前哭求段父,日后让云鹤下山寻人带话——他终是负了我。
崔云鹤对于突然而来的父母起初的是懵懂无措,最后化为带着怅然的决心。
下山后他才知崔家姓氏如雷贯耳,便打算去清河、博陵寻亲。
不料半路遇见一只鸳鸯眼猫妖途中行窃,自出生起便受外祖父教导,下山之后驱邪除恶,自然不肯放过途中所见邪祟。
追到河边,见那猫妖一跃而起将口中钱袋吐入水中,跳入画舫顶上,接着落下甲板钻入画舫进出的侍女裙底。
崔云鹤皱眉,回头便见身后几名穿着麻衣短打的摊贩面色不善,原是因他鲁莽前行导致这些摊贩损失,此时追来所要赔偿。
刚下山的崔云鹤初次遇到此番情景不免尴尬窘迫。
画舫之中,柴华君已经唱完台词,他虽不善这种唱腔,但因从小名师教导,对于乐声也有几分见地,公子名士之间奏乐吟唱完全不落于人。
然与云琅相比,少了几分戏曲人物的专注用情,多了几分不羁张狂。
见潘二已发现唱角换人,却还痴痴看着台上,早已忘却前几日对云师兄张口所带来的惊艳之感,亦不见他对云师兄所说“公子大才,我心向往之”那番作态。
他心中带着几分不屑与鄙夷。
潘二上前抓他衣袖,柴华君双手一挥,袖子飘荡从对方手中滑走。
此时潘二早已忘记身处何地,只觉眼前之人怎生得这般模样,真真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仙童一般,唇红齿白,一笑之中带着无尽风流。
他盯着眼前之人,亦步亦趋问道:“仙人儿,来自何方,可否为弟子停留凡尘几日。”语带虔诚,生怕扰了对方。
身后师兄弟已离场,柴华君转身,那潘二立刻爬上台扯住他袖子。
柴华君回头一笑,手指微勾小声说道:“待我整理仪容,你且到画舫后台后门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