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见他月白长袍,眉朗目清,步履轻快。戚映雪心中多年来的郁气好似也跟着散去,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戚映雪不愿他成为齐人刀下厉鬼,从此阴阳两隔,便婉言约他三日后去城外山庄游猎有要事与他商议。
大抵这谎言着实拙劣,他便笑问戚映雪怎么忘记三日后使臣接待事宜。
戚映雪一时哑口无言,便只好嘱咐道小心此次齐人进京,人数有些过多。
戚映雪不曾想到他竟是如此聪慧,单单这句话不但拿下齐人使团的诸多杀手,连他这个北燕的探子也被他押解在此。戚映雪到底还是小看于他。
脚下的铁链随着戚映雪移动发出哐啷之声,他蜷了蜷身体,这十九年来唯一违背父亲的决定,唯一一次自己做出的决定换来牢狱之灾。
他出神的看着窗外,耳边传来开门的声音,戚映雪没有回头,直到一截月白衣角出现在眼前,他回神缓缓抬起头,看到秦时贤依然带着有些薄怒的脸。
戚映雪不知他因何而怒,如今好久不见为何不予他好脸色。
戚映雪不禁开始恍惚,是何时喜欢上对方的。
也许是一年前见他喜欢戏子唱《将军出征》,便偷偷扮做青衣在他家梅见亭登台。
或者是三年前在宫廷遭人陷害,他挺身而出,事后还特意差人送来金疮药。
更可能是八年前初到京城,看到犹如皎皎明月的他,最后长成了戚映雪希望的模样。与他一般出身名门庶子,却成为探花郎,之后摇身一变摆脱出身当上皇帝身边的红人,为国家出谋划策。
“章文渊!”
“我该叫你戚映雪才对!”
秦时贤语气中带着讥诮,手也捏紧牢房的栅栏。
戚映雪瞳孔莫的放大,身体突然站起来,后退一步。
心中有些惶惑不安,戚映雪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但是这一刻戚映雪内心是崩溃的。那些戚映雪在北燕的过往,被人不耻嘲笑的回忆,以及带着肮脏烙印的名字,戚映雪——在他脑子里一遍遍旋转。
他不应该听冯嬷嬷说嫡母夸戚映雪漂亮,便同意扮做小女孩的模样,更不应该为了那只听说来自母亲故土的鸳鸯眼波斯猫,央求嫡母带他入宫。
如今被心中珍藏的人叫破身份,戚映雪身体不停哆嗦。
他脑子里疯狂叫嚣我不是北燕那个戚家庶子戚映雪,我是章文渊。
是南燕大学士章胥的远方表弟的孩子,我家住尉犁县,我父母在发大水时被冲走,只留下我一个人和章家族人在尉犁县读族学,由族人照顾。
十一岁来到京都,由伯父章胥引荐到皇家侍卫队,因为相貌出众被选为仪仗队侍卫。
这一句话仿佛印刻在脑子里,一遍遍念读。
戚映雪知道这是被选为探子之时,每日背诵的东西,如今又冒出来开始作乱。
他感觉头疼欲裂,不由抱住头部,嘴里喃喃念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是章文渊。我是大学士章胥远方表弟的孩子,我叫章文渊……”
秦时贤没想到只是一个名字,戚映雪反应竟然如此巨大。
他本是恼怒戚映雪竟是北燕探子,这八年无时无刻的隐瞒,更是忧心作为北燕细作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见戚映雪抱头痛苦的模样,他终是不忍。秦时贤见身边之人只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便叫人打开牢门,戚映雪身体已蜷缩在地上,与素日仪仗队之时的风姿相比如此不堪。
戚映雪看到他伸手,仿佛看到了救赎,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脱口而出道:“子珏,我心悦你。”
子珏,秦时贤的字。
这句话似乎已在戚映雪心中演练千万遍,成为他在寒冷南燕唯一一束光。也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
秦时贤一把推开戚映雪,表情惊诧,错愕以及被侮辱的愤怒。他的脸和耳朵都因为戚映雪的出言不逊而生气泛红。
这个时机真的非常糟糕,而戚映雪的精神状态也非常糟糕。被他推开那一刻,心里空落落的,却也清醒过来。
是他想岔,皇室的秘密哪里那般容易被人打听?
戚映雪缓缓起身,整理一遍身上的头发和囚衣,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体面一些,不再出声。
戚映雪甚至忘记他此次前来的目的,若是询问北燕探子据点,他是万万不会说,若是其他什么,戚映雪也无暇顾及。
秦时贤退出牢房,不愿再看戚映雪一眼,提步就走。
此时戚映雪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外面的英国公世子燕瑾一脸戏谑的看着戚映雪,燕瑾与小皇帝两人一起长大,九岁进宫当皇帝伴读,如今已是小皇帝最为信赖倚重的左膀右臂,他的出现代表皇家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