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廉白真君有伤在身,并未贪杯,因有外客在,微醺的他端坐如钟,眼神看起来也很清明。
红陶俑垂着头将大庭氏与骊山的战斗,连同幸丹缨之死娓娓道来,“我原本想把自己囚禁在这里,陪着幸丹缨,为自己赎罪。可是,我又害怕长久的孤独,坐在她的尸体上我会很难过,觉得很煎熬,我想逃跑,哪怕在原野上闲逛也不想回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呢?”
廉白真君撂下酒杯,抬眼问他,“幸丹缨是谁带来的?她又是被谁杀的?那个小石妖没有过错,但她的母亲骊山错估了形式将她置于险地,大庭氏贪婪残忍将她杀死,是她们一起害死了小石妖。小石妖之死,你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你的杀业,只是青冥星和骊山。”
红陶俑垂着头,声音悲戚,“可是,如果我不杀青冥星和骊山夫人,幸丹缨不会死……”
“以刀屠戮,罪首为操刀者。你知道你最大的罪过是什么吗?是骊山所说的,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至于做了屠刀。叫你无法释怀的,也不是杀孽,是一段珍贵却错失的友谊。”廉白真君声调漫漫,尝试驱散这个小陶俑心中的迷雾。
“儿童是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一直埋头吃鱼脍的谢荷翁抬头,正色道,“骊山不该带着她女儿来杀真君,大庭氏更不应该把你充做士兵。”
红陶俑楞楞的看着谢荷翁。
“我觉得你有错,但不到需要囚禁自己一生的程度吧?据说你比宴将军还厉害,或许你可以多做些好事,减少类似悲剧的发生?”谢荷翁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
红陶俑又去看廉白真君。
“你很强,以后会更强,强者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龟缩在此地,未免太可惜了。”廉白真君见吃饱喝足的谢荷翁面露倦意,便停箸站了起来。
军团长很有眼力见的捅捅红陶俑,带着他下了桌。
红陶俑恍恍惚惚地走掉以后,廉白真君目视殿中游鱼,陷入了沉思。
谢荷翁打着哈欠从座位上爬起来,走到廉白真君身边坐下,他疑惑道:“真君,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陶俑。”
“嗯?想他做什么?”
廉白真君抬手,摸了摸谢荷翁毛茸茸的脑袋,“或许,我们要多一个同伴了。”
……
第三天,红陶俑果然来了,他找到廉白真君,请求做他的弟子。
“你为何想要跟着我?”廉白真君这样问他。
红陶俑身量小小的,声音细细的,“我想像你一样强大,像你一样拥有忠心的部下,也想向你学习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我可以保护你,你应该知道吧,我是不死的!战场越大我越能打,死的敌人越多我越强,在你痊愈之前我可以保护你!你不是遭遇背叛了吗?你如果想要清扫叛乱,我也可以帮你!只求你允许我跟在你身边,学习如果做一个合格的大妖,做一个好国主。”
他想要他的国度里,没有虚伪的母亲,没有夭折的孩子,也没有无休止的杀戮与掠夺。
廉白真君对这个弟子并不热络,不知为何,他常常以养伤为由把自己关在水晶宫的二楼上,很少与红陶俑接触。
于是,照顾和教导红陶俑的责任,落到了谢荷翁身上。
偏殿的书房里,谢荷翁指着一张玲珑小巧的书桌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座位了。”
跟在他身后的红陶俑一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等看到满室龟甲玉简,他不自觉的僵硬了起来,待到坐在书桌后面,他整个身体都像被冻住了一样。
是的,他不识字。
大庭氏愿意为他提供华服珍馐,却是不愿意让他识字明理的,红陶俑为她征战四百多年,曾多次提出想要习字,一直被拒绝。而他也在大庭氏的教导下,觉得自己还不到识字的年纪,也不是读书的料。
他对文字、书籍有种天然的敬畏和惧怕,对体质虚弱却识字的谢荷翁,也明显收了轻视,带上了尊敬。
红陶俑拘谨的姿态,还有躲闪窘迫的眼神,让谢荷翁警觉,他不动声色的把原本准备的玉简收了起来。
“今天,我们学做一只笔吧,明天再开始学习。”
谢荷翁摸出自己的硬笔,递给红陶俑看,“我听说,你很擅长泥塑是吗?”
被困在书桌后的红陶俑总算找到了一点自信,他挺了挺胸膛,大声道,“是的!我捏泥俑又快又精准!“
谢荷翁摸出石墨,“你照着这只笔的样子,试着做一下,记得根据自己手掌的大小调整笔的尺寸。”
他话刚说完,红陶俑已经捏好了一只笔,速度快得惊人。
谢荷翁又拿出一张纸,以牙刀切割为一摞指节大小的纸片,订成一个小册子,“这是你的本子,我先帮你把名字写上去,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