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饶是一向冷静老练的高远也忍不住惊呼, 手中拂尘的白须颤抖着, “慎言呐。”
他的目光往殿下扫了一下, 承乾帝明白了他的意思, 稍微收敛了些。事关宫廷秘辛,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你们都给朕退下。”朱红鎏金大门被一个瘦削的小太监给关上后, 承乾帝这才盯了高远一句。
“陛下放心,手底下的这些奴才嘴都是最严的,不敢乱说话。”
“嗯。”承乾帝沉声回了一句,他宽阔的手置于案前,习惯性地从左手边拿起一本奏折,也习惯性地翻开第一折 ,手上的动作便停住了。
他侧过身去,“高远,你觉得,朕要把淑妃接出来,这事如何?”
高远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承乾帝心中是作何想法。他的脊梁仿佛天生就是弯的,说出来的话也总是能让皇帝心中高兴。
“陛下,说到底淑妃娘娘也是无心的。那日淑妃娘娘与太后娘娘起了冲突,陛下孝心仁厚,不忍心让太后娘娘动怒,这才不得已将娘娘关了禁闭。”
这番话说得承乾帝心中舒坦,他早就想将淑妃给放出来,可碍于太后的面子才一直没动。
须臾之后,他又冷哼了一声,“高远呐高远,你还是太天真。”
高远堆着笑,“奴才愚钝。”
承乾帝胸有成竹,似乎看破了一切,“你以为朕不知道?淑妃是朕的宠妃,她怎么能干出毒害朕的蠢事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眸中迸发出一丝帝王的狠戾来,“你倒是说说,若朕死了,这皇宫之中,谁受益最大啊?”
高远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承乾帝盯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朕的这个太子,可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宽厚仁德,依朕看,他实在是心肠歹毒,给朕下毒不成,不仅反咬一口陷害朕的宠妃,还要拉其他皇子背锅。”
想起那个天生异瞳,从小被他嫌弃,丢在外府自生自灭的七皇子,承乾帝心中闷闷的。
“那小宫女,叫什么来着?”承乾帝眯着眼,仔细想了一会儿。
高远依旧匍匐跪地,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回陛下,她好像是叫‘春儿’。”
“对对对。”承乾帝的眉间舒展了些,“你可知她是怎么跟朕说的?她说她早就与七王府没了关系,太子逼她在元宵宴会上拖老七下水。可她没想到,母后出手了,她根本就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母后年纪大了,越发妇人之仁。朕处处让着她,也听了她的意思要与太子缓和关系,可太子呢?竟敢胡乱跟一个贱婢搞上,他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不过也好,朕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给他一个教训。你过来,朕跟你说…”
高远心中一凛,眉尾颤了颤,最终还是领了命,“嗻。”
—
东宫。
两道冰冷的目光在空气中如兵刃相接,隔着一段青石板小路,他们的气场无声地将空气割裂成两个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空间。
李煜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有着那种矜贵傲然。可皮肤之下,血管之中却涌动着的难以压制住的狂怒与警告。
而李劼,则漫不经心迎上他发狠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危险又森冷的笑,仿佛在说:“皇兄,你的弱点,我已经找到了哦。”
商邵柔头皮一麻,被李煜一把扯过,藏到身后。
“皇兄,他们都怕我。”李劼咂了咂舌,目光往身下跪了一地的奴才们那儿扫了一圈,状似伤心又无奈地说:“你看,我都湿透了,他们没一个人敢站起来,替我擦擦身子。”
他的头转了转,随后眼皮一抬,眸光定定地穿过李煜,落在他身后露出半个身体的商邵柔身上。
“可她不一样,皇兄,她还敢看我。”李劼说着说着,幽幽地笑了起来,“你说,我不让她替我擦,还让谁擦?”
像是一把刀猛地割开野兽的皮,赤裸裸血淋淋地露出凶狠之狼的野心,李劼丝毫不掩饰地在向李煜挑衅。
李煜的拳头被他攥得咯咯作响,从商邵柔的角度看过去,他冷硬的下颌仿佛化作一把利刃,在想象的空间里一次又一次将面前阴鸷狂妄的李劼一刀割喉。
死寂般的空气,李煜眼中布满血丝,双眼猩红。他静静地说道,“我可以杀了你。”
这语气稀疏平常地,就像是他在与李劼寒暄着类似“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多住两天。”这样的话似的。
商邵柔的心猛地被扎了一下,她微微仰头看着李煜,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从脚底一直往上倒灌着。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商邵柔觉得恐惧又彷徨。李煜,似乎正在朝着那条既定的黑化道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