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摩挲着手上的玉阶,意味深长的道:“母后一向这般......”
顿了顿,又说:“也罢, 这是母后的赏赐, 不算朕的。那朕便封你为县主, 赐下封地镇安。”
此举更是惊了宗室和诸位大臣。
要知, 有些郡王的亲女都未能得封县主, 况她封地镇安,位于九牧边缘,乃是富庶之县。
太后身旁的长公主微蹙眉,道:“陛下喜欢这女郎,大可赏些别的,此举是否不妥?”
她与陛下一母同胞,向来亲厚,有她开口,底下的大臣们才敢置喙,丞相宋擎上前俯首。
“请陛下收回成命,犬女......”
陛下微笑,打断了他:“宋卿退下,朕意已决。”
宋擎虽是叩首之举,面上却隐了一丝得意,毕竟,上京的小娘子谁又能如他女儿一般,得陛下圣恩?
至于,原先心中那一点点的担心、觉得不妥,也都消失殆尽。
闻言,宋擎又退回席中。
长公主眼看他的惺惺作态,心里冷笑,却不再说话。
弟弟长大了,如今最忌讳长姐摄政事,乃至掺和他的决定。
察觉到四周的目光,宋文含低眉敛目,不敢触及陛下目光。
这位陛下,幼时病弱,不受先帝待见,之后先太子染症而死,二皇子连同母家谋逆,处以极刑。终是只剩三皇子,先帝才接至身侧,亲自教导。
他生得极好,太子便与他长的很像,他面上不见岁月之痕,反倒眉目清朗,是一副面慈心厚的模样。
但她想起梦中,他攻于谋算,深重城府掩于高山仰止外表之下,心狠手辣,往日制衡于世家,后凭一己之力,玩弄世家于手掌。
温潋如今贵为侯府嫡女,享家族荣光,甚至皇后都隐约透出几分、要温氏女作太子妃的想法。
宋文含本也是十分在意的,可病了之后大梦一场,惊觉,不止江遇宛,连同温潋,都只是她青云路上的过路石罢了。
长阳侯府如今有多风光,落难时就有多不堪。
她郑重道:“谢陛下。”
陛下挥了挥手,道:“来人,送镇安县主入席。”
她此时站起身,露出了一张素净清婉的脸庞,眉心花钿醒目,目光清冷,
如同春雨梨花般清丽。
席位之下,有的郎君看呆了眼。
往日只知她是上京才女,今时才看清她的面容。
因陛下亲封,宋文含得以坐至穆晚颐身侧,还为她另加了一张席。
眼见她此刻的风光,秦如璇攥紧素手,眼尾呈绯。
早不来献,晚不来献,非得这么多人的时候出这个风头,真是个贱人。
......
受邀而来的世家郎君席地而坐,使臣与质子坐于太子左手侧,与皇子并尊。
众人不由暗暗思忖,使臣莫非是武帝派来接质子回北襄的?
沈邺脊背微靠在椅子上,金色袍服微微映着灯光,看向使臣,道:“使臣乃少年英才,朕之一见,着实喜欢呐。”
顺着众人视线,便见静坐的使臣,身穿绯衣,五官昳丽,袖角下露出一截消瘦冷白的手腕,眼神淡漠,眉眼极为秾丽,气质出尘,有如高山寒雪。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于他身上融合。
余松照深不见底的瞳孔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道:“松照先谢陛下,陛下圣德之名,传至北襄。”
嗓音低沉冷冽,细听却能觉出其中的敷衍。
臣子皱眉,陛下神色无异,还笑说:“使臣不若留在我南昭,朕会为你赐下南昭最好的女郎,如何?”
余松照闻言沉笑,拱手对北作揖:“非也。我奉吾皇之命,来与陛下缔约。”
本是带了冰蚕珠来,现下看来也是无用之物了。
“哦?”陛下说,“什么约?”
“刺杀一事,吾皇已查清,乃秦王所为,现如今秦王已被禁足于府邸之内,一应与此事相关之人,皆已伏法。”他余光瞥了眼神色冷淡的路无殊,接着道。
“至于我朝送予南昭的质子,吾皇之意为,留至南昭,任凭陛下处置。”
此言一出,众臣心知,武帝要用这个儿子换秦王,以此来抵刺杀之事。
可一介质子,本就是北襄昔日为求和送至南昭的人质,且盟约既定之时未言期限,如今拿质子来抵消秦王所犯之事,太过于牵强。
女郎们看重外表,可臣子们想的却是,武帝派一个乳臭未干的郎君出使,是否对陛下不敬?
陛下倒是笑了,“罢了,此事宴后再议。”转而又道,“太子,万不可怠慢了来使,不醉不归才好。”
沈清桉道:“是。”
余松照举杯遥敬帝王。
刺杀一事,天和帝虽未受重伤,可有昔日盟约在,若是他想计较,武帝少不得要出些血,折损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