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嬷嬷们将箱子放下, 又悄悄用帕子擦了擦汗,才敢略微抬头去瞅榻上的郡主。
便见仙姿玉骨的郡主只露了半张素白的侧颜, 她歪在一张矮榻上, 披着件大氅,从支起的窗角去看窗外的细雨。
簪钗尽褪, 一头鸦青色长发散在背上, 手中拿着一封信件, 有些用力的指尖泛了丝血色。
里衣过膝, 其下一半缩在锦被中, 影影绰绰可见一截纤纤玉腿。
为首的许嬷嬷是府中的老人,她先恭声禀道:
“郡主,侯夫人吩咐婢子们, 将江都王送过来的东西放置在您这里, 东西已送到,奴婢们就不打扰您了。”
几息后,一道清婉的女子音响起:
“有劳几位嬷嬷。”
这声音轻的好似一缕烟, 勾人心魄。
几位嬷嬷忙道不敢, 便垂着头下去了, 红笺连忙拿上郡主赏人的碎银跟了上去。
此时, 奉食的小丫鬟们也将吃食摆好, 一言不发的退下,房间里唯剩两人。
白术守在她身边,坐在靠墙的位置放置的书案处,一只手不停翻着一个红册子,另一只手用笔在红页子上勾画着。
如此繁忙,实因江都王送来了些稀奇的玩意儿供她赏玩,一则快要及笄,二则朔州那边记挂。
这些东西足足有四个大箱子,除布匹衣料外,还有些边界才有的小玩意儿,珠钗首饰更是占了满满一个箱子。
前几日因着还未归家,朔州那边也不知江遇宛病重之事,因而拖到了今日才入库。
陛下对江都王忌惮实深,江都王的部下也只将东西送到了城外,转托给了临安侯府的人后,便先行回了朔州,倒也没有疑惑郡主的事,如此倒也安宁。
江遇宛叹了一声。
白术闻声停下手中动作,揉了揉手腕,问她:“有何事吗?”
眉眼沉静的女郎轻轻摇头。
白术虽然如此问,心里却知郡主应是想念江都王并老王妃了,这般问她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可江都王无召不得入京,老王妃年纪已大受不了舟车劳顿,而郡主及笄后便要嫁人,又如何还有机会回朔州呢?
除非是随夫君上任。
这个想法刚出来,白术便自己否认了。
这亦是没可能的,身份尊贵的郡主会嫁给王孙子弟,而贵族儿郎岂有去做地方官的?
那若是几位皇子呢?
除了将来要荣登大宝的太子,其他皇子也是要去封地的。
到时郡主若想回朔州也并非不可能。
可说到此,宫中适龄的皇子只有太子殿下和还未封王的二皇子殿下,二皇子又因贤妃的事不受陛下待见,嫁给他并非好事。
想来想去,白术也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
她的圆核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若是——
嫁给太子殿下,假使他登位,那郡主便是尊贵的皇后,到时想见谁都成。
白术恍然大悟了。
太子殿下生得如同谪仙,品性又如寒霜履雪,向来清正端方,克己守礼。
这世间又有几个儿郎能够比得上太子殿下呢?
京中的贵女们,谁人不想嫁与太子殿下?
愣怔之际,红笺已经送走了几位嬷嬷,揉着胳膊走了进来。
她皱着脸哭诉:“郡主,可给奴婢累死了。”
江遇宛瞟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笑了笑。
倒是白术斜眼看她,哼了一声,“有些人呐,歇了这许多天了,还不知足呢......”
红笺冲白术做了个鬼脸,又走到她身侧扯她的手腕,俩人闹成一团。
两个人性子十足合得来,才几月俨然已经处成了密友。
主子也是个放任的,因而俩人打闹是常有的事儿。
江遇宛失笑摇头。
这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
人还未至,话语声先落下:
“有什么热闹,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江遇宛将目光从书案处收回,看向走进来的人。
来人一袭撒花褶缎裙,头上挂着的玲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缓缓摇曳着,带来一阵湿润雨露。
江遇宛笑着道:“阿姐。”
江尔容笑容明丽,头上还冒着水珠,也不知是雨珠还是细汗,口中还喘着气,又是孤身一人,连个丫鬟都没带,一瞧便是跑着过来的,也没撑着伞,身上都湿了一片。
江遇宛面色一变,有些担心地站起身来,一面拿了挂在一旁的披风,一面问她:“阿姐怎么不撑把伞?”
江尔容想说无妨,待瞧见她皱巴巴的小脸,反倒笑出声,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眼前的小姑娘嗔了她一眼,从袖口拿出来一张粉色绣边的手帕,轻柔地为她擦额头上的水珠,鸦睫颤颤,又将那件带着檀香的披风披到了她身上。
江尔容叹道,在寺院常住过的人果真不一样,好似通身都裹上了檀香般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