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亮了一瞬,如同白昼。
屋内透着诡异的沉寂。
江遇宛对上少年冷淡的神情,稍稍冷静了下。
她眉心拢起,执意道:“本郡主命令你,脱下衣衫——”
路无殊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眼里一片晦暗,他冷笑了一声:“我若不脱又如何?”
不知为何,江遇宛突然想起前几日看的那个话本子里面,少爷强娶民女的情节来。
现在这番场景,少年一身白衣,清瘦孱弱,面上携着怒意,仿似那被强迫的民女一般。
而她,弯身伏在少年眼前,摆出了几分郡主的威仪来,便似强迫人就范的少爷一般。
甫一得出这个结论,江遇宛诡异地沉默下来。
时间仿佛停止,只余阵阵大雨落地的声音。
路无殊恶劣地扯起嘴角,眉眼肆意:“郡主莫不是看上我了?”
一番直白的话说出口,他神色促狭,面上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江遇宛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否定:“怎会?!”
然后又觉不够,欲要接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
他却猛地凑近,截断了她的话,二人气息相接,鲜血味扑面而来。
江遇宛不由皱起眉头,微微侧过头,身子往后仰,一缕乌发从肩上滑落,眼中笼了氤氲水雾。
他却恍然不觉,反而卸掉伪装,露出锋利的爪牙,声线阴冷:
“你身份尊贵,便要施舍出一点稀少的怜悯,给与一个你认为的可怜人,不惜戳破别人的伤疤,还妄想得到回应,不觉得很可笑吗?”
“朝阳郡主,这些小把戏大可使在旁人身上,我只是一个废物。对于我,无甚用处,于你,亦毫无益处。”
一截纤细的脖颈再次暴露在他眼前,路无殊眸色微暗,目光看向门那边。
他恢复了那张淡漠的面色,话锋一转:
“你的侍女还在门外等着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骗他。
此言一落,少女素白脸颊立即红了一片,一双杏眼水光潋滟,欲要落泪。
路无殊脸上的神情一变,从她面前退了回去,声音懒淡:“回去吧。”
她心口涌出酸涩羞耻的情绪,唇瓣动了动,可最终只不过溢出一句“嗯。”
直至站起身,她方觉自己太过懦弱,勉力冷下神色,扬起下颌俯视他:“你以为你是谁?本郡主只不过为了救命之恩,才对你起了怜悯之意,你如此拂我颜面,往后定当......”
说到此,她顿住了,仿似要甩下什么更为过分的话一般,极为恼怒的撇开目光。
然则,眼底的颤意骗不了人。
她面容惨白,眼角泛着绯红,眉宇间浮起几分怯意,如同一支快要落下枝头的娇花。
路无殊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心里浮起一种复杂又古怪的情绪。
半晌后,她声音提高:“当形同陌路!”
路无殊本在饶有兴致的打量她,想着这般楚楚可怜的姑娘,被惹急的样子该是如何?
待听到“形容陌路”四字,他唇角衔了一丝笑意,目光幽幽:“臣知错。”
江遇宛听见这话,不敢置信的去看他。
他却已经恹恹的阖上眼,对她放下的“狠话”毫不在意。
江遇宛心被反复拉扯,不甘心这样离开。
而此刻,门外的白术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她方才并未依照郡主所言回去,只是退到了角落。左右为难之际,犹豫几番,还是忧心郡主的心占了上风,对里头喊道:“郡主?”
“夜深了,婢子来接您回去。”
江遇宛眼睫微颤,又看了那少年一眼,终是推开门出去了。
......
路无殊自她转身刹那,便掀起了眼皮,注视着她的背影。
待那片素色衣角也顺着红木门槛轻飘飘的滑走,他方垂下眼眸。
那张柔弱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乃至纤细白弱的脖颈,就像他一伸手便会轻易折断。
她是如此乖顺、无害、柔弱可欺,好似天生性子绵软,不知反击。
他何尝不是拿捏了她的这份怯弱,或是厌恶她这副被护在羽翼下的娇弱模样,才会多番言语激她。
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檀香似乎还萦绕在他鼻端。
他心烦意乱,神色有些失常。
夜色越发沉寂,屋外暴雨如注。
绪风一直潜在后院的小亭子中,没有路无殊的命令不敢靠近,自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隐约看到两道女子身影踏出,他方从后窗翻进来。
“殿下,朝阳郡主来此所为何事?”绪风看着少年神色,脸上浮起一丝不安,忍不住开口问他。
路无殊冷着脸一言不发,他刻意使力向椅背靠上,一阵痛楚袭来,他额间涌上冷汗,心里终于清醒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