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取了折中的法子,将端懿皇后葬在了皇陵侧寝, 待皇陵扩建完好后再行迁致。
陛下贵为天皇, 以日易月,十三日除服, 定在除服日迁寝。
江遇宛傍晚时才得以从宫中出来, 身上还沾了几点雪,她匆匆绕过回廊, 踏入正厅中。
“郡主。”门口候着的人正是程宣, 他见到江遇宛还有些激动, 迈了半步见礼。
江遇宛冲他微微一点头, 也顾不得寒暄了, 抬步便走进去了。
她实在是慌的很,不知陛下同舅舅说了什么,从太极殿出来后, 舅舅便要带兵连夜赶往凌江, 临出发前要见她一面。
而她手中,还有姨母的遗言一定要先交代了的。
况且,她同舅舅有大半年未见了, 此去又不知要再过多久。
正厅里, 程识云一个人站在里头, 他一身白甲, 额上仍旧是白色抹额, 正遥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有些萧冷,程识云听到脚步声回了头。
江遇宛将身上的白狐裘脱下,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身骨纤薄,又穿着素衣,抬眼时像极了他的长姐。
程识云一时陷入恍惚。
他慢慢记起,少年时,他的家人们还在的时候。
长姐程妙意与面前的小姑娘一样,有双水润的桃花眼,她爱研读古卷,喜欢看那些天南海北的志怪故事。
长姐不像少年的他一样张扬,不像二姐娇蛮任性,她温和纯善,于用兵之上亦有独到见解,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
他和二姐在外面闯了祸,夜半而归时,都是长姐在墙后面守着,为他们兜底。
后来,长姐死在叛军手上,连具尸身都没留下。
棺椁里头只是她的衣冠。
战争之下,将领死以报国,仍有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乃至失去性命。
此一战,他定要去。
不为南昭,只为了百姓。
直到江遇宛将一张纸递到他跟前,又挥动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
“舅舅,这是姨母口述给我的。”江遇宛抬眸去看他,妄想从他的表情、或者是眼神中窥探他的情绪,却是徒劳,“我怕忘了,就写了下来。”
程识云此人,极善藏匿情绪,时常挂着张寡淡冷清的脸,偶然露出的几分神色,亦是他想展露于人前的。
他很少有失控的时候。
几乎没有。
不。
江遇宛反驳自己。
有一次,他的梅花败了,那天,他罕见地冷下了脸,整整两天,一字未发。
程识云伸手接过了那张纸,眼睫垂成个低顺的弧度,细细去看。
良久,他的视线紧紧落在上头,捏着纸的指骨用力的有些发白。
“舅舅......有心上人?”江遇宛觑他面色,小心翼翼问道。
程识云忽而浅淡地笑了一声,面色无异地将纸收到了袖腕中,揉了揉面前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是安安有了心上人吧。”他的声音很淡,隐约透出三分揶揄。
他似乎在笑,眸底却全无笑意。
江遇宛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她脸颊略红,微微垂了垂眼,“舅舅都听说了?”
“那位质子,他母亲是梅氏女。”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重重烛火倒映进那双深如寒潭的漆眸中。
江遇宛诧异掀眸,有些不解他怎么突然提及了梅氏。
“北襄皇室大都有些疯症,武帝的皇后正是被他自己害死的,这么些年来,他求长生,无非是怕黄泉之下,碰到昔日心上人。”他倒也不避讳,将其中利害皆说了出来。
“我不知质子性情如何,但不得不防。”他沉思了几息,很快道,“你姨母的暗卫,除寄灵......殉主外,代亦年纪大了,我会派人将她送回朔州养老。”
他提到‘寄灵’这个名字时,停顿了一瞬。
江遇宛也不由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扼腕。
淑妃死的第十日,寄灵便用一把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陛下感其衷心,命人将她的棺椁葬在了端懿皇后之侧,日夜以伴。
“你从朔州来时,不肯接暗卫。现下东面已乱,京中情势不明,尤其还有个质子......”他微微叹了下,“便由竹月和白青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罢。”
程识云向窗外招了招手,便有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翻了进来。
二人一高一低,一男一女,恭敬向她见礼:“郡主。”
她用目光扫过两人。
女孩子脸颊肉肉,身形却瘦,不像是会武的人。
男子个子很高,剑眉星目,脸方气正,是很周正的长相。
江遇宛轻轻蹙眉,水润的眸中透着一丝抗拒:“舅舅,我真的不需要。”
先不说她还要完成系统的任务,避免不了的会有一些奇怪举动。
再者,男子跟着她,也确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