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沥沥, 空中挂着的一轮寒月早被乌云盖住,四周没有半个人影,雾气一点点弥漫。
久久地对峙, 直到他一身白衣被大雨淋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了胸膛坚硬的轮廓, 江遇宛目光定在上面, 心中暗想,似他这般瘦弱的少年, 衣衫之下竟也有隐隐约约的肌肉纹理吗?
江遇宛面庞滚烫, 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不自在地瞥过视线, 又往上移, 看他的神色, 可惜有面具覆面,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垂着眼眸, 雨水顺着发丝滴到面具上,又落到地上。他恍若不觉,温和地注视着她。
江遇宛心底隐隐愧疚, 终于踟躇抬步离他近了些, 只刻意忽略了他伸出的手,头低的很深,目光中是滴答落地的雨水、和她微微浸湿的鞋子。
漂亮的芡实小头履, 绸缎面上绣了嫦娥奔月的图案, 底子不厚, 胜在轻薄, 可对上这种雨天, 湿的也快。如此时,她已经能感觉到罗袜微潮、渐贴在脚上的触感,这种感觉并不太好受。
红笺手巧,这双鞋便是她亲手做的,才穿上第一日,便给弄脏了,真是可惜。待那姑娘回来后,看见又脏又湿的鞋子,不知会不会难过。
转而她又想,她仅仅是鞋袜湿了就难受,那他浑身浸了雨水又该如何?
江遇宛抿了抿嘴唇,短暂恍惚了一瞬。
路无殊也没介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将伞又移回来些,只是大半的伞依旧在她头顶。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落在鞋子上。
他也随着看去,少女身段纤细,个头也不高,整个身子都秀气得很,连同这双玉足生的自然也小。
他顿了顿,眼尾的薄红尚未完全消退,眸中晦色一闪而过,“郡主若不愿弄脏鞋子,我背郡主?”
江遇宛果然抬起了头,声线颤颤,“不必。”
言罢拎起裙子,往假山方向去。
路无殊泰然自若地跟着她,在她身后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很快,她进了丝洞,路无殊落后几步,将伞收起,对着暗影处的人比了个手势,随后才慢悠悠的跟上她。
丝洞地势高,地上虽然没有存着雨水,可里面漆黑狭窄,半盏灯也无,她那样怯弱,定不会走的太远。
他薄唇勾起,她一定在纠结的放慢步子,扭扭捏捏地等着他。
路无殊自喉间溢出一道短促的、愉悦的笑声。
他眼睫一扫,隐下凤眸中的兴奋躁动,慵懒抬步。他惯于夜视,行在幽暗又不平坦的洞中,也能如履平地。
喧嚣的雨声中,江遇宛扶着石头筑的墙面,脚下却如灌了铅一般,步伐沉重。
视线所及,一片漆黑,她心头颤颤,背后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吓的快要晕过去,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才勉力抬起腿继续朝前走着。
忽然,前面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又像是什么物件被搁置的声音。
江遇宛心中浮起一些惧意,可她方才将路无殊抛在了后头,自己走在前头,而这狭窄的树洞又很难同时通过两个人,除非她调整站姿,让身后的路无殊先过,为她引路。但她到底是个娇气的小姑娘,纵然怕的要死,顾及到自己的面子,终是一声不吭。
又走了几步,她忽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凹口,可这石头墙面原本就不平,难免有些凸起或者凹面,她的手滑了滑,继续扶着墙面朝前走。
猛然间,她的手一空,随即摸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不同于冰冷的墙面,它的身躯很软、且湿。
江遇宛虽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但手碰上的一刹那,她后颈就爬上了一层寒意,骤然呼吸停滞。
是羽毛、湿透了的羽毛。
“啊——”江遇宛惊叫一声,眼睫抖颤,连连后退。
一道沉闷的雷声蓦地自远而近响起,水声更加喧嚣,如潮奔泻。
她退的太急,踩中了一个碎石块,身子向后仰去。有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一截修长结实的手臂轻松地将她捞起。
江遇宛知道那是谁,可她再也顾不上害怕他,再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只知道躲进他的怀中才能摆脱那可怕的东西。
她幼时,舅舅从朔州边境处寻来一只孔雀养在王府,孔雀开屏那日,舅舅抱着她去看,又将她放到离那孔雀近的地方,未料,周围围了太多人,它情绪不稳定,便直冲着年纪最小的江遇宛攻击,吓的她连日高烧,自此再也不能靠近羽毛类动物。
这事只有身边的人才知晓,旁的人只道她性子冷清,不爱活物。
江遇宛将头埋在他胸膛之中,两支纤细的手臂紧紧绕在他腰间,与他靠的愈发紧,恨不得就此消失。可纵然如此,她孱弱的肩头依旧微微颤抖,心头的惊悸难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