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直以来,他缺憾的道心,是她……
他本以为,这一世能改变一切,但终究还是和过去一样。她无法摆脱缠身的业果,只能再次被天命恶意捉弄。
埋葬危情的那一日,他看着她昏睡的面容,唤出了厄难书。
“你是天命的化身,便应知道她的过往,所以你才会选择与她立下契约……”公仪徵沉静的目光看向厄难书,“她的因果,便是我的因果,撞毁天柱,逆转天命,是我强求,让我来为她承受这一切,结束这一切。”
她已经受苦数万年了,这一次,便由他来结束吧。
了却因果,来世不再相遇。
凌霄……
晏霄……
他只想她能好好活着,享受这世间一切美好。
因为这世间一切美好,都与她有关。
厄难淡漠地望着晏霄:“神族因相信而存在,你因他的执念而永生,却因杀业太多,不得一世安宁。如今他明悟一切,为你背负因果,将执念留在了厄难书中,于书中受无间之劫。而你身上的因果债已了,自此再无灾厄。四十九日将至,离开这里,忘了他吧。”
“若我执意要带他走呢?”晏霄抬起被鲜血染红的双眸注视厄难,沙哑的声音坚定而执着。
“这千盏冥灯都是他。”他的声音带着威严肃穆的余音,仿佛天意一般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带不走。”
人间四十九日,潋月道尊立于风亭之中,目光柔和地凝视那翻开的书页。
黎缨黯然垂眸:“今日……便是最后一日。”
“天命难违,因果必报。”潋月道尊幽幽一叹,“千秋万世,如一须臾。”
“尊主真的回不来了吗?”拾瑛的声音颤抖着,身子摇摇欲坠。
潋月道尊说道:“她于书中窥因果,若能堪破,便能回来。”
“若是堪不破呢?”拾瑛颤声问道,“她会消失,也会被这世间遗忘吗?”
潋月道尊敛眸沉默良久,忽而轻轻一笑:“不……她还有另一份因果等着她。”
她抬起头,看向春风来处。
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伴着春风而来,唇畔噙着三分笑意,眉眼融进七分春暖,修挺的身姿散发出雍容尊贵的气度,俊美的容颜却有着几许玩世不恭的桀骜。
黎缨的目光落在青年眉心的火焰之上,眼神露出了十分的凝重。
那是与九阳黎火并称的九幽业火,诞生于魔界熔渊之下,据说……被魔君之子炼化了。
那么,眼前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魔君之子——混沌昊一。
潋月道尊朝那人点头微笑:“还因果的人来了。”
“道尊许久不见,风采依旧。”混沌昊一噙着笑打量了潋月道尊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她身畔那朵枝叶繁茂,花瓣娇艳的千叶木芙蓉,唏嘘着叹了口气,最后才看向那本摊开于风中的厄难书。
“父君令我来还一份因果。”混沌昊一微微一笑,他轻敛双眸,眉心业火轻颤,脱离了识海,于空中幽幽摇曳。“父君说那人给了世间第一盏火,由此背负万世因果,孽业缠身,永世历劫,这是她欠神族与远古先民的因果。而如今这盏消弭一切的业火,是他欠那人的一份因果。数万年前,他受那人之恩,如今也是时候还上了。”
天道守恒,有所得必有所失,有其因必有其果,因果报应,万世不迟。
人族短暂的一生,见不到前因后果,而千秋万世,于天命而言,皆一须臾。
逆转天命,必付出巨大的代价,凌霄已经以生生世世偿还了。
得人恩果,亦是千秋必报。
数万年前的蛮荒部落,那个被她救下的孩子,取名天弈。
他见过天柱的倾颓,见过八荒的黑暗,见过神族的专制。
后来,天弈转世而生,受灵气濯顶,成为人族第一个天生十窍的超凡之人。他手持钧天,杀上羲和神殿,以人族之力撼动上界。神族不得不再次请出天命书,改变天命,将那人封印于熔渊之下。
而这一次,承受代价的,便是神族。
神族惊恐地发现,人族不再是卑微的蝼蚁。
人族也终于明白,神族不是不可撼动的天意。
这世间的改变,靠的从来不是一人,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照亮黑暗的,靠的也不是一盏烛火,而是一点又一点的微光。
最初那一盏照亮人世的火,不会熄灭于风雪之中。
业火落入雪白的书页之中,黑色的火焰如墨水一样渗入。
能与天命相抗的,唯有混沌。
一声幽长的叹息响起,仿佛从天而降,又似从远古而来。
“天命不可违逆。”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从书中传来。
混沌昊一微笑道:“母亲让我转达一句话,天命书与混沌珠,只是秩序的守护者,不是天道的执行者。人族生天珩,天命便已不在神族。逆天命者,亦在天道之内。更何况,你是厄难,不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