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仙尊笑得更为娇媚动听,这模样,才像个修无情道的。
“您看。”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朵昙花,“美吗?”
娇嫩的昙花展开层层粉瓣儿,绮丽可人,散发着阵阵甜香。
她终于睁开了眼。
那木讷的眸子动了动,看向了她,眸光冷冽。
“你有何事?”
她不言,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掰下自己的手指,扔进了昙花里,昙花刹那湮灭,粒粒飞尘中,出现了一位娇娜美人。
“您曾经毁了小仙的法器,难道记不得了?”
她继续摘下头顶的发簪,一口气割下美人的头,兴味道:“就像这般。”
“我记得。”
记忆中,她确乎杀过这么一个人,与面前这位生得一模一样。只是那时的心境,却是想不起来了。
“您没有感想吗?”她掐灭了掌中美人,“当初那朵花里,放的是您的骨头,骗的——是您哦。”
放谁的东西便骗谁,哪怕旁人都识破了,被骗者依然会深信不疑,毕竟这是针对她编织的幻境。
蜃仙尊倚着下巴观察她的神色,试图从那人脸上看到崩溃的神色,可惜,她还是低估了无情道的威力。
即使有情绪,也被天道一丝丝抽走了。
那双沉寂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意思。
蜃仙尊皱了皱眉,又换了只手撑下巴:“您难道忘了您师尊吗?”
身上的锁链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蠕动了一瞬,随后缠得更紧。
“您真的忘了吗?”
她的双眸空洞苍寥,漫无焦距地盯着某处——
“忘了。”
又一条锁链长了出来,缠住她的腕,将她的腕缠得血淋淋,却又好好护着她的嫁衣。
有趣起来了。
蜃仙尊小心地靠着她的肩,覆在她的耳畔,问:“若是忘了,您为何不换了嫁衣?为何不放了这把剑?为何画地为牢,身陷囹圄?”
字字诛心。
灵气翻滚,锁链震荡,那蜃仙尊被甩开了几里远,差点在地上吐出了血。
她嗤笑一声,本还想讽几句,没想到,她笑还没收,那剑就横上了她的脖颈。
“您有话好好说!人家怕怕……”她当即求饶。
象征着大道无情的人周身寂灭,目无悲喜。
“告诉我,为何。”
密密麻麻的锁链缠满了她的身躯。
“我怎知呢?”她转眼就换了媚态,掐着娇笑,“这不是,要问您自己吗?”
她心下恍然,却无从问起。
只是心头缺了一块,似乎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谁?是那个——师尊吗?
嫁衣,她放不下,剑,她亦割舍不下,这满身锁链填补了她的缺,她甘之如饴。
“您丢了东西。”
向来明朗的仙界迎来了浓厚黑云,风雨欲来,众仙惶恐。
“您不想找吗?”
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话:魂消魄断,身死道消,如何去寻?
“如何去寻?”
记忆忽远忽近。
她好像生了执念,熟悉的无力感让她近乎落泪。
蜃仙尊轻轻拨开她的剑,蹲坐在地上,仰头看她:“唔——你死了不就知道了?”
谢淮清有一瞬怔愣。
她咯咯笑起来:“骗你的,我们做仙的,怎么死得了啊!”
不过很快,她一改作风,变得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正经:“你成神吧。”
“成神后,便能去奈何桥边看看。”
奈何桥那儿找不到,就真的找不到了呢……
说完,她化成一阵粉色的轻烟,消失在谢淮清剑下。
睡觉觉去喽!
“成神。”
她的肺腑跟着这两个字震颤,血液里的声音紧随着发起共鸣。
又过了不知多少万年,飞升成仙的人又多了几个,谢淮清一如既往,孤独地坐在仙坛中央,像是成了一座雕像。
众仙习惯了这么一座雕像,不时也在远处窥探,看看她还能坐到几时,数数她身上的链条多了几根。
直到有一天,那儿的人消失了。
消失得无声无息。
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他们也懒得知道,顶多是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
多一个仙主,少一个仙主,生活并未有多大差别。
世间只是消失了一个乏味的仙者,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冥界,火照之路上,多了一个踽踽独行的人。
她身上嫁衣热烈,怀里抱着一把剑,重重叠叠的锁链沉重地捶打着地面。
彼岸花被她的脚步碾碎,张着獠牙的恶鬼四处逃窜。充盈到近乎饱和的灵气灼烧着森森鬼影,泛着微金的光。
她像是傀儡般,脑中只剩下一股意念,一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穿过忘川河,踏过奈何桥,停在一个沸腾着汤水的热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