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终于看她。
刹那间,回风舞雪,她手中剑气凛然,白雪震荡,碎琼凋谢,纷纷扬扬,惹了师尊满身。
剑气复又徘徊,撩开了师尊肩头的雪,漾起杯中的茶,滑过他的发尾,停滞在殷红的结。
她瞳仁轻颤,也不过转瞬,便将剑气收敛。
“甚好。”他走近她身边,闻到一股酒气,皱了皱眉,却按下不表,指点着当下,“只是,此处用的力弱了些。”
微凉的梅瓣停在腕间,恰好触及青色的脉络。
“手腕通心。”
“你心中无剑。”
他看着她,如同审视:“在想什么?”
相顾无言。
林秀伸出袖口里的手,想接过她的剑,却不料,剑身被她紧紧握在手中。
“师尊不好奇幻境中的事吗?”
他抬眉:“你说的是哪件?”
她偏过头,有些躲闪:“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为师并不在意。”
他替她拂开了剑柄的霜花。
“既然入了师门,当下,你只需修好你的道。”
“嗯。”
可是,得道难。
就如同她现在,只敢垂涎那发梢的红影,该断不断。
自此之后,也不知二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再也未见过面。明明是一师一徒,同在一殿,却交错得仿若陌生人。
即使是到了三百年一次宗门比试,林秀也未曾出面。
俞子顾匆忙忙自山下赶来,修为虽未精进,却依然挡不住他对师妹的关心。谢淮清自然毫无悬念,成为这一届宗门比试的魁首。
她是最年轻的魁首,便是之前的无情道修,也未曾有过她这般可怖的速度。
比试结束之际,谢淮清看了一眼台前那个席位——还是空的,俞子顾还以为是在看他,赶紧下台,不料,师妹并未理睬,御剑飞回了轻云殿。
刚想去恭喜一波的俞子顾尴尬收回了手,摸摸自己的脑仁:“怎如此着急?师门的奖励还没颁发呢……”
谢淮清也不知为何就回来了,她只是没想到在最后一日,那位置竟也是空的。
回了之后,她便觉得自己鲁莽。
师尊有意避嫌,他们算是——心照不宣。
这时,银杏动了。
每回厨房里做了饭,她的银杏链儿便像个嗷嗷待哺的鸟儿催她去,不知是谁在饿。
她抚了抚链子,突然想到,若是宗门比试将辟谷之术纳入其中,她定会输得惨烈。
厨房里这回蒸的是状元糕,十分应景,只是那厨子神出鬼没,又不见影。
刚出炉的状元糕热乎乎,外头裹着的糖粉,越往下吃,甜味越浓,白糖芝麻全在藏在最里头,一口咬下,糯丝丝,流了心。
“师妹!原来你在这儿啊!”
俞子顾手里揣着个乾坤袋,闻见了香,定睛一看,钻到了她背后,乐颠颠地捡了个糕点吃。
“咱们轻云殿什么时候有个厨房了?要不是我来找你,怕还不知道……”他边吃边嘟囔,“我说师妹为何走得如此急躁,原来是蒸了糕点……”
谢淮清闻言觉得不大对劲,便问:“这厨房——以前不曾有?”
“辟谷之人,哪需要什么厨房,丹房还差不多……”
“那厨子呢?”
“何来厨子?”他三两口咽下一份糕点,“此处顶多就三人,还都是辟了谷的,厨子来了,岂不要闲到发霉?”
余下的糕点全被他一人解决完了,俞子顾舔了舔手指,还觉不够,见谢淮清在一旁发愣,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师妹生气了?”
下了山一趟,他确实变得贪嘴,罪过罪过。
“不曾。”她道。
如若没有厨子,那么这些年生火做饭的——
她脑中浮现了师尊捋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充满着烟火气。
如此说来,这银杏链的反应,也有了别的意味。
可师尊为何这般对她?
俞子顾见师妹的表情变幻莫测,也没有多想,只是把手中的乾坤袋交于她:“这是此次比试的奖品,我方才代你拿了。”
“多谢师兄。”
“等等……还有——”他又从兜里东摸西摸,摸出了一张烫金的喜帖,“师妹,我要成亲了。”
成亲?
他笑得喜气洋洋:“说来也怪,我本来是打算去花楼寻机缘的,没想到机缘未曾寻到,反而找了段姻缘——师妹,到时在师尊面前,你可要多帮衬帮衬!”
谢淮清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皱眉,不赞同道:“你是修者,她是凡人,寿命怎可同语?”
俞子顾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这你就不懂了,仙途漫漫,总有到头的一天,与其得过且过,还不如守个一心人,快意几年。”
他说着说着竟羞涩了起来:“师兄从未遇着这么好的姑娘,若错过了她,怕是成了仙也不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