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蛊,一旦宿主变心,便会沦为蛊的养料。
“带我走。”她抬眼看他,眸子下垂,有几分可怜。
“你病还未好——”
“我无病。”
我只是,变成了蛊。
林秀犯难了,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瞒着她偷偷走吗?
他想了想,又拿起笔,挑了张整洁的宣纸,一笔一划地在上头写字,这字写得极缓,每次落笔都带着十足的慎与珍——可是银鱼看不懂。
正中央的两个大字她一个都不认得。
“这是什么?”
待停笔后,她按住了他的手,对着那未干的墨痕问。
“是一封约定。”他故意装得神秘莫测,“如果这上面的字你都认全了,你就带着它来找我,好不好?”
他又强调了一下:“不可给别人看,里面是秘密。”
这番话将银鱼唬的一愣一愣的,她下意识就点头了。
但林秀知道,凭她对字词的熟悉程度,如今学起来,怕只比牙牙学语的孩童好上一点。
不过这也好,至少等她识完了这些字,心智成熟些,也该晓得什么是喜欢了。
林秀并不希望在她心智未定的时候,凭着一副皮囊拐骗她。
“我就在无相寺。”
最终,在林秀的诸多保证之下,银鱼总算是同意了。
第二天,阴雨绵绵,萧盟主同银鱼一起在城门口送林秀他们出行,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银鱼的眼底有一片青黑。
临到别时,林秀还是不放心,就怕她到时生了逆反,连萧盟主都拦不住,于是他又嘱咐:“我若走了,你千万要听盟主的话,不可随意伤人。”
萧盟主闻言笑了,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被人担心的一天:“佛子莫慌,银鱼只是缺人引导,她生性乖良,定不会伤我。”
萧盟主还未曾和银鱼见过几次面,此时便已将她视如己出。
银鱼依然懵懂,可并非识不出别人的好意,她虽然对相识不久的萧逢云并无多少感觉,但听了亲人一词,再加上萧逢云这几日的照料,也隐约察觉到了此人对她的不同。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莲花穗子,莲瓣层叠,隐约可见粗糙的刻痕,莲心中央,有一尾活灵活现的小鱼。
“送你。”
腕上的琉璃珠与莲穗子相撞,林秀这才明白她眼下的乌黑从何处而来。
最大的花瓣儿底下还有一朵云纹,让他想起了昨日还给银鱼的枕头——
这么大的一块枕头,竟就变成了这么一串穗子。
他正接过那串穗子,目光触到她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有被银针扎破的痕迹。
“疼吗?”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张了张,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道:“不疼。”
那想必还是疼的。
他想碰一碰那指尖,可在师伯面前他不宜逾矩,穗尾的流苏从银鱼手中滑过,她下意识扯住了,却又在目光交汇时放开了手。
他把穗子挂在了腰间,袈裟与莲花极为相称,他最终道:“再会。”
回头的刹那,心脏似乎有一丝丝抽痛,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将他的难舍与失落全都咬出来了。
她也会如此吗?
玄寂看着这两个小辈,也只能说是痴儿。
他一生逍遥自在,平生最不解情爱,这一点,恐怕只有逢云能了解他。
无相寺内僧人众多,但真要找出几个毫无凡心的,恐怕寥寥无几。
可花花世界迷人眼,既不入世,又谈何出世呢?
“秀空,你当真要还俗?”
“当真。”
他心意已决。
“你难道要为区区情爱放弃前程?”这般年轻的佛子,无相寺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遇上。
他只觉可惜。虽然逢月的女儿也是可怜。
佛说七情六欲,无相寺自小便教之导之,逢月不懂也罢,为何他也不懂?
“秀空……参不透。”
他活了不知几世,始终参不透情与欲,又谈何断舍离?
情这一字,何等玄妙……
马车走远,萧逢云看着那远去的黑点,突然想起了阿姐,当年她阿姐走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看着,然后那人就再也没回来。
她突然低头看向了身边熟悉的脸:“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
她歪了歪头:“不知。”
不记得…也好。
十日之后,黄道吉日,宜酒宴。
萧逢云正式向武林介绍了自己的外甥女。
小辈们没什么大惊小怪,只当是寻常认亲,开开心心地喝了个酒席,而当年在与苗疆之战中活下来的老前辈却知道,盟主在十五年前便开始寻找萧逢月的下落,没想到,竟然只找回了女儿。
如此说来,那般人物,也只能说是可惜了。
萧良玉凭空冒出来个表姐,心有不忿是真,自从这表姐过来,庄内便开始节省开支,也不知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