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燎的手臂又有些颤抖。
应云碎柔声:“可是这种方式不好,你知道的。一定会有更适合你的其他方式来发泄情绪。”
“没有的。”迟燎埋埋头,“我找不到。”
“会有的。我帮你找。”应云碎说。虽然他暂时也没啥头绪,有什么方式能神通广大地吸附童年的阴影,把人变得情绪稳定。
但一定会有的。
他也一定要知道,迟燎的白月光到底是谁。
想到“白月光”,应云碎能实打实地感觉到内心哽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真有那么无私大气,温柔是真的,但内心酸溜溜的生气也是真的,甚至都有些嫉妒。
尤其是蒋玉那句“火灾之后没人能救得了迟燎”把他膈应得不行,死去的那个人就真有那么意义非凡?没他迟燎就不转了?应云碎甚至都有些罪恶地想,迟燎这么深情,干嘛不早早跟着殉情?要是自己从来不认识他,要是没有这些故事,自己现在还会这么忧虑难受吗?
干嘛义无反顾砸进一座不为自己燃烧的火山?他无解又自嘲地想。
所以当迟燎有些兴致所起地咬他的锁骨,指腹去刮他的右背时,应云碎一想到右背的烧伤于迟燎只是更像那个人的证明,虽本能地战栗了下,却只是抗拒地改成仰躺:“睡吧,我累了。”
迟燎“喔”了声,也改成平躺:“好叭,那云碎哥晚安。”
“嗯。”应云碎说,闭上眼。
倒是睡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他还迷糊着,就被迟燎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圈上条围巾:
“云碎哥,下雪了!”
落地窗外,白茫茫的云雾之下,城市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我们下去玩会儿雪好不?”迟燎迫不及待地问,甚至拿出两张不用的硬质文件夹,“我们就用这个铲雪!”
应云碎笑了:“幼不幼稚。”
虽这么说,他还是和迟燎下去了。
此刻还不到八点,梵龙科技下的圆形空地覆着一层还未多少人踏足的薄雪,光滑得像一颗白晃晃的棋子。滨城南方城市,很少下雪,应云碎手揣在兜里,用一种过来人司空见惯的表情看迟燎兴奋地踩进雪地。
“云碎哥你快过来!”迟燎往前奔了一会儿,又回头招手,露出一颗虎牙。
应云碎慢慢走过去,脚踩在雪地像踩一团棉絮。迟燎正用文件夹把雪铲成一个小尖堆,堆到一定高度就抬起脚轰地一下踩进去,嘿嘿直乐:“好好玩儿。你快也来。”
怎么能这么幼稚?应云碎眯起眼来有些抗拒,最后却还是在迟燎地威逼利诱下做出同样的蠢事,无语道:“你到底成年没?”
“成了啊,我14岁时就可以把18岁演的很像。”
哗啦。应云碎正踩踏一团雪堆。
他看着迟燎的侧脸,他又拿起树枝写字。左手是文件夹,右手是树枝,好不割裂,好不和谐。
应云碎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迟燎为何有时候幼稚得不像19岁,有时候又像成熟得远远超过19岁。
他14岁就开始装一个大人,他可能从来没体会过这种年龄段的正常心境。他心理的某部分,大概永远停留在14岁以前,而另一部分,则早早成为了成熟男人的范本。
那真正的、19岁的迟燎到底是偏向哪一部分?
他不知道,这人正拽他的袖子:“哥,这是我想给你说的。”
应云碎低头,树枝歪歪扭扭写下三个大字:
对不起
他微愣,这个道歉来得他都忘了是在为什么,过了会儿笑了,把迟燎树枝夺过来,在前面加上两个字“我也”。
应云碎的字体龙飞凤舞,“也”最后的竖弯钩都连上了“对”的那个点。
“你也对不起?你对不起什么?”迟燎疑惑。
应云碎指了指脸颊,意思是不该扇他巴掌。迟燎明白了,哼笑一声:“没关系的云碎哥,你根本没力气。”
“……”
“再写一句。”迟燎说,又把树枝拿过去,先画了朵雪花的图案。
画到一半应云碎就像被那根树枝给钉住,僵在原地。
迟燎画的简笔雪花很特别,中间是个空心圆圈,外面延展六条线,像立着六棵圣诞树。
应云碎以前就是这么画雪花的。
他还以为这是自创的,幼年中二时期签名,都喜欢就用这么一个图案代替。
就像看到世界上第二片一模一样的雪花一样,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这样画吗……
彼时的应云碎并不会想起当年他在疗养院,通过栅栏送给隔壁小男孩的那幅蔷薇花画作,签名就是用的这个图案。就算想到了,他也不会把小男孩和迟燎联想在一起。他被自己“穿书”的外来者身份绑定,也早就认定这个世界不会再有那个住过疗养院的“应云碎”,他只是惊愕地杵在原地,看迟燎写下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