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惮于交付真心。
从他幼时第一次见楚真真, 她就是他世界中唯一温软的存在。
两百年光阴弹指一瞬, 他的情,早已不能用爱慕或心悦来形容。
楚真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却仿佛全然不在意这个答案一般。
她又问:“那你又为何要将自己扮作明秋色的样子?”
阮辽眉眼冷了一冷, 但他仍然缓缓回答:“因为你对他多加青眼。你一贯对好看少年青睐, 喜新厌旧。”
分明他神色平平, 楚真真却莫名在“喜新厌旧”这个字眼中品出了几分奇怪的味道。
他好像, 有点委屈。
身为一个美男爱好者, 楚真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自己正名:“我没有喜新厌旧。我对每一个好看的男孩子,都是平等的喜爱。”
“平等么。”面前人好似嗤笑一声,“倒不见得。”
楚真真见状,生怕阮辽再开始纠结吃粥和擦脸的事情。
于是她连忙肃整神色, 开始就事论事:“阮辽,妈妈今天……不是, 我今天要告诉你的是,千万不要为了取悦别人而无所不用其极。假如我真心喜欢一个人, 我自然希望他能以原本的面貌对待我, 而不是苦心孤诣, 用别人的脸容取悦我。”
楚真真叹口气,道:“这是对你自己的尊重,阮辽。不要为了旁人丢弃自己,要爱自己,好不好?”
她非常自如地代入了养崽崽模式,开始苦心输出道理。
然而阮辽眼眸晦暗,开口只道:“你不希望我这样,我不用他的脸便是。”
他再一次执起楚真真的手,无言的在指上掐了一个凝水诀,而后将一块沾湿了水的巾帕塞入她手中。
“真真,为我擦去。”
楚真真叹了口气,开始为他擦脸。她一面擦,一面细细端详阮辽眉目。
其实阮辽本也不必扮作明秋色。即使日日相见,楚真真在近距离面对阮辽的脸时,仍会不自觉屏息。
*
经过这一通交谈之后,楚真真实在经受不住殿内那样凝滞如胶的气氛,随意寻了个借口便跑出来。
知道阮辽喜欢自己后,楚真真只觉心间微妙。她并不排斥阮辽,甚至对他的容貌多有垂涎。但是种种一切,却又让她无法更加坦然。
少女深吸一口气,打算不再深究这件事。
她如今的任务是明秋色,而不再是阮辽了。虽然她依旧想要消除阮辽的心障,但明秋色当下的境遇,显然比阮辽更加重要。
明秋色此时昏迷未醒,但考虑到他不断被妖修追杀的境遇,楚真真觉得,当务之急,是保护好明秋色。
尽管此时阮辽已经开启了剑境佑城,明秋色住在阮辽殿中,一时安全无虞。但等到明秋色醒来,楚真真便决定带着明秋色搬出去。
总不好这样劳烦阮辽佑城吧。加上华光河城中的守卫的确有限,不应该再在这里徒然消耗人手。
在明秋色没醒来之前,楚真真决定打听一下关于明秋色身上追杀令的问题,再去华光河城门口做做义卫,缓解仙城防守压力的同时,捉几只小妖看看情况。
阮辽已经回到了三昧阁,如今他殿中无人。楚真真思索了一会儿,又去了一趟明秋色寝房。
她在明秋色身上扯了一块沾满鲜血的衣服,揣到怀中,这才施施然回到师门。
楚真真不知道的是,身处三昧阁的阮辽,目光一直落在掌间的一颗超拔丹上。
楚真真曾拿过他的超拔丹。只要身怀超拔丹,阮辽便能通过母丹去得知她的行踪和举动。
或许这样的方式并不好。但阮辽无法克制自己想要窥知她行踪的欲求。
身怀预知禀赋,他早惯于窥知一切,探查一切。
真真若是知道他这番行径,定要恼他。可是他不得音讯两百年,好不容易再见到她,叫他如何舍得斩断窥视的爪牙。
就像惯于操纵牵丝木偶的戏人,若哪一日,丝线不系在指头上,都会发自心底感到不安。
阮辽低眼瞧着手上明珠。
当他看见楚真真去而复返,扯下明秋色腰间布条时,阮辽眉心忽而浮起一层氤氲的黑意。
但也仅仅一刻,黑意便杳无踪迹。
*
天玄门外,已经有一众弟子聚集。各个门派驻地的弟子都有,灵玑派也不例外。此处吵吵嚷嚷,似乎有不少人正在争执吵闹。
楚真真如一条游鱼般,自人潮侧翼而入,很快寻到了灵玑弟子们聚集的地方。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四师弟尹枕流的身影。
尹枕流正对着另一个弟子说着什么话,楚真真竖起耳朵,一边听一边缓缓朝尹枕流身后走去。
“这是第几次了尹枕流?我已经帮你写了三天作业了!你知道你们法修的作业有多繁琐多恶心人吗,真的,我把你当兄弟我才给你写这三天,今天你把我打死在这儿,我也不会给你多写一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