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在她答应的这一刻,阮辽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暗。
她便是这样,会为这样的一个人,而信口答应陪伴他的话。
阮辽垂眸,眼神扫过床上仿佛已经毫无声息的明秋色。
他道:“将他也带来吧。不是担忧他么?带来殿里,方便你照料他。”
楚真真觉得莫名其妙,但仍然满口应承。
仙君嘛,想法神秘莫测也是应当的。反正总归是求人,阮辽有什么要求,她都满足了就是。
再次回到殿中时,楚真真却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仙君殿中,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其中不乏有熟面孔,例如柳焦尾,再例如丹淳,再比如那一干长老,全都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只等候阮辽回来。
踏入殿中时,阮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语声淡淡,道:“众长老长跪此处,是有何要事。”
地上一个长老颤巍巍开口道:“听闻仙君在洛水妖域带回一人,是明氏灭门案幸存的幼子。仙君久居高座有所不知,这明氏幼子自灭门一事后,就被妖王高价悬赏他的尸首。无论大小妖物,只要见到他,就会开始无差别攻击,势要置他于死地。”
“这些妖物行事毫无章法人伦,仙君此行高调,大抵会引来不少不要命的妖物前仆后继,惊扰城门,恐会让华光河防守有失。还请仙君将明氏幼子送出华光河,此举是为城中普通城民着想。”
楚真真闻言,暗自心惊。
她没想到妖域中对明秋色的追捕已经到了这番地步。但明秋色此时还重伤未醒,若是送出天玄门,恐怕又会再遭毒手。
楚真真思量片刻,扯了扯阮辽的袖子,低声说:“不若这样,我先带明小少爷出去住一段时间,待得他醒来,我再回来哄你的秋水剑?”
阮辽神色莫测地看她一眼,目光淡冷:“不必。”
而后,他对着一地的人,语声冷冷:“今日起,我会开启剑境,佑一方仙城。”
“散罢。”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让满殿的长老都惊骇抬头。殿中有一瞬间的纷扰错乱,众人随即堪堪有序地退出去。
剑境佑城,是在昔日魔修最肆虐的时候,四方仙君的做法。
而如今,仙君竟然会为一个明氏幼子剑境佑城。
喧哗褪去,楚真真略有些犹疑地问道:“这样开启剑境佑城,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旁的仙城,大抵又会猜疑许多,人心不免惶惶。”
阮辽侧眸,不置可否:“城中小妖本就猖獗。”
楚真真又道:“可是……这样子的话,对你的消耗不会过大吗?”
她至今还记挂着阮辽身负的心障。做任务者许多年,楚真真也知道,身体的疲乏会带来心理上的不安,恐怕并不利于他的心障。
一阵清浅桂香气味忽至身前。
阮辽不知何时逼近到她眼前。仙君眸色鸦青,很专注地看她。
“真真,我如今实力不俗。你不必将我想得如此孱弱。”
楚真真愣了一愣,随即呐呐点头。
她好像仍是这样,对阮辽的印象,总是建立在少年阮辽的基础之上,无法抽离出来。
楚真真想起刚结束任务时,在追月楼听清清说的那个故事。
其实清清并没有全然讲错。从前的阮辽,的确遭遇凄惨。
因他常年累月遭受虐打,周身的骨头并没有一样完好。他经脉被挑断过,骨头被打折过,浑身上下的皮肉有九成都曾被撕扯。
所以他的身体极孱弱。拿不稳剑,修不好道。
小阮辽的模样之所以看上去冷淡漠然,是因为他没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感知更多的什么。
也正是如此,没出任务前的楚真真才会对他生出怜惜。
接下任务的不久后,阮辽就被楚真真接出来。因他身体孱弱,天资不高,楚真真教他的过程很是吃力。对着少年阮辽,她有过很多不耐烦。
但每每思及他的过往,楚真真又总是会望着阮辽雪白淡漠的脸容发呆,然后更细致地教他学剑。
阮辽在少年时就很好看,在心魔不发作的时候也很听话。楚真真觉得,这是她做这个任务最占便宜的地方。
在大雪夜,他的眉睫总会凝上细雪,愈发衬得他容颜秀美出尘。
楚真真也总会在这种时候,出神地凝视着阮辽的脸。
除了身体孱弱和天资平平,阮辽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透着未来仙君的清雪出尘气。
楚真真想,这大概是她唯一会心甘情愿的地方了。
摈弃思绪,楚真真才发现自己已经怔怔然看了阮辽很久。
而阮辽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任她这样瞧着。
他的沉默和顺从让楚真真很有几分尴尬。于是楚真真清清嗓子,道:“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