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应该死在那一天。
一个灰扑扑的小孩怀揣着剑道至尊的梦,抱着一身溃烂腥臭的伤,死在污水横溢的墙角。
这是属于他的结局。
是啊,谁愿意搭理一个破落狼狈、愚钝沉默的小乞丐呢。
第58章 演练
◎只合一次不够。◎
楚真真怔怔站在一地散落的碎裂的纸页前。
她带着一点惊诧神色, 惘然地对上阮辽那双鸦青幽冷的眼。
沉而冷,仿若传说中潜藏在池底亟待吞噬血肉的怪物。
楚真真从来没有见阮辽这样的表情。近日的许多事,都在打破她曾经对阮辽的印象。
昔日清华高朗不复, 雪松玉树倾颓,露出难看的狂态。
……就像她方才故事中编出的妖魔。
不论是谁,都会退避三舍的邪魔。
或许是楚真真茫然若失的模样维持太久,阮辽的神情愈发幽凉。
仙君唇色泛着不正常的白,明明面上表情幽暗如积冰,语声却带着碎裂的尾音:“你怕我。”
他说得缓慢而笃定, 像在下一个难定的论断。
话音落下, 藏书层中寂然无声。没人回答他,只有他自己不算清浅的声息低低起伏着。
一切又忽而安静,如同尘埃落定的终局。
阮辽无声站立着, 颈上浮起几道有些刺目的红痕。
痕迹交错层叠在修长玉白的颈上, 像红色的癍, 也似骨隙血脉中浮起的经年沉疴。
阮辽眼也未抬。他垂着眼, 近乎漠然地感受着脖颈上浮动凸起的纹路。
果真如此。
她害怕他, 正如寻常人惊怖于妖魔的残暴无常,只要表现出一点端倪,胆怯的人就会自发远离。
她从前也是这样怕他的吗?
只是因为有了天道的挟持,有了任务的胁迫, 才会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去靠近他、安抚他。
原来是这样。
阮辽弯了弯唇, 神情有些僵硬。但他仍旧镇静。
他眼目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楚真真,而后抬步向她走去。
不长的距离, 甚至可以说是跬步便至。
气氛却胶着粘稠得像是过了许久。
忽有一角浅黄翩飞, 蓦然闯入眼帘。
阮辽的身体兀地僵硬。
楚真真裙角鹅黄, 带着匆匆的急切,一下子扑上前。
几乎是在阮辽产生变化的一瞬间,她就注意到了。
看了这么多天的书,楚真真的理论知识丰厚了许多。
像这样红色的、疤痕一样的纹路,分明是魔纹。
身上生出魔纹,并不预示着一个人已经入魔。通常情形下,魔纹代表着一种魔血初生的状态。
楚真真从前爱看小说,熟知那些癫狂入魔、一夜白头的桥段。然而到了九方界,她才明白入魔不是一瞬间的事。
旁人看来的一瞬间,常常是已经受尽磋磨、歇斯底里的爆发。
只是没人能见。
没有那么多人会有心思关注谁身上生了魔纹、谁近日情绪崩裂,做出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即使关注,也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作为新的笑谈。
待得他真正疯了,众人便会喟叹一句——他疯了。
楚真真只要一想,就觉得心窒。
她眼瞳微微颤动,伸出手去触碰阮辽颈上的魔纹。
很普通的几条肉疤,摸着就像肌肤内里的皮肉鼓起来,只是略微不太寻常。
似乎也没有太特别。
楚真真还待继续探究一番,落在魔纹上的手却被突然抓住。
阮辽的指节带着某种力道,冰凉地紧攥着她的手。
力道很大,楚真真却分明察觉到他的指节和腕骨都在颤抖。
“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像碎玉。
楚真真不明白阮辽为什么这样问。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少女带着困惑,说道:“当然知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生出魔纹了。”
楚真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回忆:“你小时候有一次也是生出了这样的东西,只是我当时不知道这是魔纹,还以为你病了。”
“呃……我当时看你长了这玩意,我还以为你快死了,吓得我天天紧张兮兮地照顾你。后来你就慢慢好了。”
楚真真十分认真地陈述道。
说完,她便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更紧了一些。
仙君垂着眼,声息极轻:“不恶心吗?”
楚真真眨了眨眼,任他抓着自己的右手,然后抬起自己的左手,又摸了摸阮辽颈上的魔纹。
“没什么恶心的啊,就跟伤口或者胎记的样子差不多吧?”
她摸了几下,又用指尖划了划。
而后她便感觉指下的皮肤微有战栗,浮着轻微的热意。
阮辽眼眸颜色发深:“你要照顾我吗?”
像从前那样,衣不解带,紧张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