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平缄默了, 他倒是想为自己洗涮冤屈,说是塔娜霸王硬上弓,可这样太跌小娘子的颜面了,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吧。
谢安平不放心, 仍说了句:“您记得父亲战殒的事……”
谢老夫人此刻才明白过来, 儿子这般谨慎问话, 是为何意。
她释然一笑:“你爹为国捐躯,于大义而言, 是死得其所。为娘的确恨那些发动战乱的胡族,可调遣你爹, 让咱们谢家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还是顶上那位,要真都怪起来,为娘管得了那么多吗?该怪那些需要谢家将庇护的百姓?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天家?又或者是怨恨起挑起战事的胡族人,把大宁国化外之地的蛮夷统统杀光?这笔账不能这样算的。要都怪起来,为娘后半辈子也不必过了,成日里待佛堂记仇家名讳录目得了。”
谢老夫人把旧事看得这样开,谢安平也欣慰许多。
他不能侍奉母亲膝下,这么多年教她受了不少苦。他最怕她自苦,好在谢老夫人也知如何自我排遣,那他便放心了。
谢安平颔首:“母亲,您放心吧。当年父亲对敌北狄时,乌兰部落非但没有加入战局,还为了部落发展,暗中支援大宁国,为那时的战役添了不少物资。虽说如今乌兰部落的皇权更迭了,但好歹塔娜那一支皇裔血脉是干净的,手上没沾父亲的血。”
这也是谢安平年少时同父亲一块儿进入乌兰部落谈事的缘由,他们的军需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藩镇,需要拉拢小部落,打赢一场迫在眉睫的战役。
而乌兰部落想要大宁国的物产,他们答应私下里送一批马给大宁将士。
这些胡族小部落,不是依靠大部落庇护,就是依靠大宁国关照,墙头草似的保持中立,等闲不会加入战局。除却这一回,塔娜的父亲被害,她的叔叔生了异心,夺走了王位,执意参战,带着乌兰部落投奔阿格塔部落,自寻灭亡。
“我知道,我儿必不会做教为娘伤心的事。”谢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人家小娘子人生地不熟来咱们大宁国,她又帮你御敌成功,算是断了归家的路,若你再待她不好,那她真就无家可归了。多疼疼她,可别把媳妇气跑了。”
“儿子知道。”谢安平没料到谢老夫人这般好讲话,那塔娜运气倒好,遇上了她这样温厚的母亲,往后的日子应当也不会不好过了。
谢安平夜里回入宫面圣,正好把塔娜的事过一过明路,请官家赐婚。
皇帝知晓谢安平定下的妻子塔娜是这一回与阿格塔之战的功臣,倒也没说什么,好脾气地赐了婚,还笑着夸赞了一句“虎父无犬子”,谢安平如今已经成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宁悍将了。
谢安平望着这个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天子,心里蓦地一沉——没见过战场血气的儿郎,却操持老气横秋的语气,在帷幄之中运筹,出些纸上谈兵的谋略。
他一想到这一回若非塔娜叛变,还不知京中军需几时能送往地方藩镇。毕竟饿肚子还要提刀应敌的军将们,唯有死路一条。
好在他早想好了法子,安排地方百姓开始种植与畜牧,同草原上的胡族一样,囤积吃食。
这般,朝廷中再起恶毒心计,他的兵也不会深受其害。
既要他保家卫国,又提刀背刺他。
怎会有这样的天子……说句难听的,这般折腾下去,不出百年,大宁国定又有一场风雨了。
是皇帝自个儿折腾自家的寿数!
只是谢安平前脚刚走,皇帝严盛就砸碎了一只兰草绘纹白瓷茶碗。一时没留神,他的掌心被碎片划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子淅淅沥沥往下落。太监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严盛嗤笑一声,终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将怒火宣之于口。
不能轻易疑心旧臣啊,说出去的话都是刀子。
这里没他信得过的人。
“传刘云见朕。”
“是。”
内侍们急急忙忙奔波,一面传太医,一面寻刘云。
严盛的伤口不深,上了药,包了白巾就好了。倒是刘云见状,装模作样跪倒在地:“陛下何苦为那起子小人动怒?”
“小人?”严盛笑了,“堂堂安国将军,在尔等口里,竟成了为非作歹的小人?刘云,你大胆!”
“奴该死!”
刘云抬手便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要打得响亮、漂亮,喝堂会彩那般,还不能沾了血,污贵人的眼。这宫里,一记眼神、一个话音儿都有门道,掌控不好度,便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