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两断。
就在关闭至严丝合缝的一瞬间,沈香猛然抓住了门板,朝后拉开。
“哗啦”一声,惊雷响动,照亮了两人的眉眼。
于狂风肆虐中,沈香娇柔的容颜濡上一层夜色,清丽可人。
谢青茫然地与她对望,想伸手帮她拢那一层飘荡的衣纱,替她挡风。
如玉指尖朝上,还不曾触上衣料质地,又蜷缩褪下。
他不可擅自妄为,只能竭力克制欲念。这般,便不会伤害小香。
“小香,怎么了?”
沈香不知方才的那一股冲动是什么,在她对上谢青干净纯粹的一双凤眼时,所有喧嚣的暗潮都寂灭了。
她不忍心伤害他,但……她会惶恐他的挂念。
万一有朝一日,她没能忍住怎么办?
怎么办……
所以,沈香要残忍斩断所有可能性。
她要亲手,撕下那一屡屡攀葛附藤上心脏的浓烈情愫,即使谢青遍体鳞伤。
于是,沈香温柔地笑:“谢青,你我今生,真的缘尽了。”
谢青颤抖了一下鸦青色的睫羽,浑身发冷。
少顷,他笑答:“好。”
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连辩都不辩一声。
她在懊恼吗?没有吧。
接着,谢青真的走了。
这是沈香想要的自由,他愿意给她。
望着谢青渐行渐远的背影,沈香的鼻腔酸胀。她只是难过,但她……不该后悔。
行至一半路,夜雨滂沛。
谢青浑身湿透了,四肢百骸都寒浸浸的,眼睫也洇了水气,他竟也会战栗。
忽然想起从前,他对沈香说过,她害怕雨天,那他为她掌一树夜灯。
他不曾失约。
醍醐灌顶一般,谢青冒雨入屋,用瓷灯罩子护了一盏烛火,再次往沈香的院落中赶去。
他以衣袖护灯,掩住这一重焰火。
兴许还来得及吗?
他只想告诉她,他也不曾坏得这样彻底。
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谢青一定听话,一定好好珍惜。
沈香心软的话,他们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谢青的心满涨起来,最爱洁的郎君,今日舍弃了所有的自尊心,即便衣袍满是泥星子,即便再无体面,他也义无反顾,朝沈香奔去。
一如当初,谢青为求下沈香一线生机,能心情平静地跪于皇帝面前,跪于杀父仇人面前一般。
纵有千般错,或许他也有那么一丝的善心。
是沈香养出的这一点善念,悬着谢青,不纵容他跌入红莲业火遍地的炼狱。
她一直在救他的,她是他的观世音。
“明明小香救我出来了,为何又把我舍下了。”
“渡渡我吧,这一次,我真的知错了。”
“我不再囚神了,请小香,垂怜一次。”
“求小香,视我为众生一份子,普度我一次。”
“求你,求你。”
……
直到廊庑尽头。
谢青看到了孙楚的身影,步履微滞。
才挨过打的郎君,刚敷好伤药就撑伞提灯朝沈香的寝房去了。
他去做什么?
谢青困惑不解,继而他看到……沈香为孙楚开了门,她欢喜地接过孙楚的提来的灯,迎他入内。
一瞬间,谢青手里的烛台被风吹熄了,连烟尘都不剩下,仿佛是荒唐的现世,仿佛一个巧合。
天雨不止,他心里的雨也不停。
终是晚了一步吗?
迟了啊。
原来,谢青也会后悔。
第61章
孙楚夜半来寻沈香, 是她始料未及之事。
小郎君从未有过冒犯与唐突,待她一直都很守家姐的礼。
门一打开, 鼻青脸肿的小郎君朝沈香讨好一笑, 虎牙亮晶晶的,金日一般耀眼,把阴雨天的夜都照亮了。
见他滑稽模样, 沈香扑哧笑开:“大半夜的, 阿楚来做什么?”
“小香姐别忙着笑,我快冻死了!你放我进去挡挡风!”孙楚怕冷得很,瑟缩肩膀,抖得犹如羽翼沾湿了的雏鸟。
老实说,他半点都不把沈香当寻常小娘子看,他喜欢同沈香接触, 喜欢对她撒娇。
孙楚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这样亲厚,在懵懂未知情爱的年纪, 他以为沈香应当就是他往后妻子的雏形。但今日得她庇护, 躲入她羽翼之下时, 孙楚豁然顿悟——他把她当亲昵的长者,他是真把她当成异姓姐姐了。
想起方才爹娘的嘱咐,孙楚心生热切,又仓皇无措。
该怎么开口啊?
沈香迎他入门, 挑拣了一条干帕子递去:“瞧你, 一头湿, 快擦擦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