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温华摇摇头, 本来想劝艾叶子把这娇纵的性子改一改。后来转念一想,她怎么样的性子自家也护得住她, 索性没有再说什么,把小小的叶子抱怀里, 慢慢地穿过田埂间稀薄如烟的晨雾。
“哎呀这不是艾家老二吗。”后头走来个扛着两筐湿衣服的大人,本来都要走过头了,余光瞥到他们惊的放下篓子,盯着他们看,“你们怎么会在这?今天县里的文工团来咱们这招生,丽梅已经过去了啊!你们没陪着她吗?”
“诶?姐姐不是说是下个星期吗?”艾叶子惊讶地睁大了眼。
“哎呀呀。”那妇人跺了跺脚,“本来是这样说没错,可人县文工团的人突然就改期了,早晨六七点陈书记就带着人去接他们了!”
“我们去了东渡口,他们应该是西渡口。”艾温华点头,“我们现在过去。”
等到两个人匆匆赶到场部礼堂时,大门前已经挤挤挨挨围了一堆人。
艾温华抱着艾叶子,低低说了不知道多少声“抱歉”,才勉强挤到大门跟前。
汗臭味、泥土味,还有河水惯有的腥味混杂在一块,艾叶子皱起眉,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到自家哥哥肩上软软的大棉袄里。
艾温华身子不经意间僵了僵,轻轻拍了拍艾叶子的背。
“艾老二和叶子?”在门口拦着人群的村干部见到两个人,热情地招呼,“快进来!选拔就要开始了!”
说着拉高了拦着人群的麻绳。
艾温华点点头,弯下身,护着艾叶子钻了进去。
礼堂早早被陈书记安排好了,用麻绳圈出一块水泥地当成舞台,稀稀拉拉在周围摆了一圈脱了漆的木头靠背椅。
几个场部生产队里头的工人被临时叫来布置,宣传队的郝老师则带着宣传队的女孩坐到礼堂最左边的长椅子上坐着。
艾叶子刚进去,一眼看见了艾丽梅——初春的时节天气并不大冷,她却披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只露出一张素白俏丽的脸,整个人被厚大的军大衣衬得又纤细又娇小可人。
艾丽梅若有所感,忽的转过头对上艾叶子的视线,欣喜地看着笑了,又冲艾温华摆摆手,示意她一个人就好,他们不要过来。
艾温华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往麻绳圈出的舞台那边走去。
“……这次魏副团长怎么没来?”
“他要来了,你们生产队的那个艾丽梅不是去定咱们宣传队了?”
艾温华停下脚步,艾叶子抱着他的脖子,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谈话的陈书记和宣传队来的人。
回答陈书记话的是一个坐在评委席主位上的女人,穿着件迷彩军装,两根麻花辫末梢洋气地烫着卷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说丽梅?”陈书记放了一杯水在她椅子边上,“乐团长,丽梅她我看的确是个好苗子,一会您看看……”
“陈书记。”乐团长把本子啪地放在膝盖上,声音清亮干脆,“我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种小地方,基本不可能出有能力、来咱们县文工团的女孩。我也不知道你们给魏副团长下了什么迷魂汤,一而再再而三和我推荐。”
“丽梅不一样嘛。”被这样讽刺了一顿,陈书记笑呵呵的,一点儿也不生气,“您看看就知道了。”
“希望不是浪费时间。”乐团长顿了顿,扭头看向角落头里的女孩,“是哪一个?”
“那个穿军大衣的。”陈书记指了指。
乐团长皱起眉头:“这种鬼天气穿军大衣?”
……
艾温华抱着艾叶子走到陈书记边上,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往观众席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生产队来帮工的恰好有艾南卓,看到他们两个来了,叫来了在礼堂里蹦来蹦去的艾子年,几个人一块坐着。
“本来负责县文工团招新人的是魏副团长。”艾南卓慢条斯理解释说,“前阵子,魏副团长想特招丽梅,因为这事和乐团长吵了起来。因为这个……”
“我讨厌这个女人。”艾子年唧唧啾啾地小声嘀咕。
艾南卓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笑眯眯地说:“不许这么说你姐未来的上司。”
“哎哟——咱姐姐要是没有她,现在就直接进文工团了!还用得着考试——这样一来也不知道进不进得了——”艾子年捂着脑壳嚷嚷。
“四哥哥,坏!”艾叶子跳起来,双手叉腰,“姐姐还没考你就诅咒姐姐!”
“我哪有——”
“肯定能过?”一片吵闹声中,艾温华低声问艾南卓。
“肯定能过。”艾南卓微笑着说。
艾温华点点头,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艾叶子和艾子年也闭了嘴,此时舞蹈队的姑娘们已经被郝老师领着,排成五个人一组,陆陆续续走向了选拔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