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子年讷讷一笑,攧手攧脚地溜远去了。
陈书记知道这是家事,笑一笑也就揭过去了,和艾家的几个寒暄一下,带着陈虎子走了。
陈虎子走之前,还趁机塞给艾叶子一把水果糖。
时间差不多到了饭点,艾丽梅自个在土炕前,拿着火钳和芭蕉扇子烧火煮菜,艾叶子拿着糖一看,每颗都是用亮晶晶的糖纸包起来的,也不知道陈虎子这是从哪弄来的糖果,怪稀罕的。
艾丽梅放下烧火钳,瞅了一眼,说:“你这糖纸留着,姐姐给你折千纸鹤。”
艾丽梅紧紧抱着糖果,嘴里叨叨着:“不给不给不给……”
“怎么现在这么小气了?自家姐姐都不给?”艾丽梅拧了一下艾叶子的小脸。
艾叶子嘟着嘴,理直气壮地说:“姐姐要练习跳舞!才不会浪费时间给我折千纸鹤!姐姐姐姐练舞去,我想看姐姐跳舞嘛!”
艾丽梅捏着艾叶子小脸的手瞬间软了,慢慢垂下来,芭蕉扇啪扔地上,叫起来:“艾温华!”
艾温华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卷书。
艾丽梅理直气壮地命令:“过来!帮我烧火煮饭!我要练舞!”
艾温华二话不说,放下书就走到土灶台前烧火,大哥艾南卓也悠哉悠哉走出来,开始刨黄瓜。
“叶子。”一转眼的功夫,艾丽梅已经系好了红围巾,绕着她雪白的脸颊整个都有了光彩,像是抹过胭脂似的,“你带着猪舌头,陪我去郝老师那边走一趟!”
“啊?”艾叶子接过艾老爹递来的捞过的猪头肉,蹭蹭窜过去,迷茫地看着艾丽梅,“姐姐去郝老师家干什么呀?”
“学跳白毛女!”艾丽梅利落地帮艾叶子带上毛绒帽,牵着她空着没拿东西的手,轻轻蹲下身,放嘴边呵了两口暖气,说,“叶子陪姐姐去,当姐姐吉祥物好吗?”
“好——”艾叶子笑眯眯地答应,吧嗒,亲了艾丽梅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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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队的郝老师原本是县里头的舞台剧编剧,下放来,本要她去生产队挑粪。
粪没挑几天,宣传队就成立了,直接把她调去当指导员。
工作轻松,工资也一点不少,按道理来说郝老师应该满足,可她偏不!
郝老师有野心,她每天做梦里都在梦着当年排的舞——《白毛女》、《草原女民兵》……
从前郝老师腿伤跳不了,一辈子就想让年轻人跳舞!跳的好,跳的漂漂亮亮,跳的让所有人都看看,舞蹈是那样的美!那样振奋人心!
谁想到,好容易当了个编剧,被下放了;好容易被调到宣传队排舞,又……
“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的!练舞的不好好练舞,谈情说爱倒是一流的!”郝老师把葫芦瓢子扔到土灶台上,对着面前一个十五、六岁穿着粗布黑料袄子的男孩就骂。
“你看看那什么刘秋水,和王立轩谈恋爱,谈的乱七八糟!舞呢,跳什么舞!还有那个盛丹珍,看起来老实,练习勤快,陷害别人的事都做的出……”
那男孩捡起郝老师甩掉的葫芦瓢子,去天台前水缸子里舀了一瓢水给稀饭添上,一边说:“妈,你对我说这话也没用。你骂了,你那些舞蹈队的歪瓜裂枣就能争气不成?”
“谁说舞蹈队都是歪瓜裂枣!”说到这,郝老师又不服了,瞪着眼就骂,“还有艾丽梅,唉,艾丽梅!”
说着说着就叹起气来。
“妈。”男孩盖上锅盖,无奈,“你说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艾丽梅是倒霉,被乱七八糟的事缠上……”
“这不是关键!”郝老师说到这,又气急了,拍着腿抱怨,“关键是她自己!我知道她想去那个劳什子县里头文工团,但艾丽梅那天赋!只能去县里文工团吗!”
“长成那样,学东西又快,要不是东一下西一下,又是艾家长女要顾家,去首都文工团当个领舞,跳给主席看也是得的!”
男孩听的目瞪口呆,到最后,干脆笑起来:“妈,你想什么呢!咱们村里能出一个文工团的已经很好了,什么跳到首都……艾丽梅这样的,能和城里头从小在舞蹈学院练舞的人比吗?你看王立轩都来求亲了,说不定艾丽梅一转头就嫁人了,文工团也不考了!”
“唉。”郝老师也愁的直叹气,“我话也和丽梅谈了不止一次两次,她始终没有打算跳舞深造的意思,艾老爹也想等艾丽梅大一点,就让她从文工团里回来到县里头妇联去……”
男孩悠悠地切起了菜:“他们家就那一个长女,在家是女主人,出了家,那是别人家的女主人!咱们村的,怎么会有想跳舞跳到首都这样高不可攀的想法!妈,你就省省力气吧,敷衍了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