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慎的母亲乃是李晖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若说他对当年崔氏所作所为没有一丝芥蒂,那恐怕不太可能。
只是碍于崔氏一族门楣根深,当年徽帝李暄继位之时崔霁又曾为其献过保命之策,李晖登基后才未提此事,只当裴君慎从未定过崔家这门亲。
不过那会儿谁都没想到裴君慎的亲事竟会如此不顺,柳家娘子和张家娘子竟皆在与裴君慎定下亲事后不久便暴病而亡。
裴君慎也因此落了个“克妻”的名声。
两年前李晖禅位,不止将江山交给了儿子李玄贞,连带着把照顾裴君慎成亲生子的责任也一并交给了他。
不知怎的,李玄贞就想起了十数年前长昭公主和“崔英”生母玉秀县主定下的这门娃娃亲。
在得知“崔英”这些年同样亲事不顺后,他便将裴君慎和崔霁宣进了宫,询问他二人的意思。
当然,面上说是询问,实则只是知会,他并未给裴君慎和崔霁二人拒绝的机会。
饶是如此,崔英还是在安平收到了伯娘王氏询问她意思的书信——敢于和李玄贞周旋,可见崔霁和王氏为了弥补“崔英”的确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可惜这份弥补终究是迟到太多。
当初崔英穿越过来的地点是安平崔府后院一汪不及两米深的粗浅池塘,崔府仆从救人时除了她这个人之外便再未捞出来任何旁的物件。
就像她无声无息得出现在这个时代一样,另一个“崔英”在无端遭人行刺后就这般无声无息地从这个时代消失了。
崔英不知道另一个“崔英”会作何选择,但她在安平两年始终找不到能够回家的方法,不得不奔赴长安另谋他算。
长安为国都,能人异士远胜安平,若在这里还找不到回家的路,那她恐怕就只能认命了。
而若想行事方便,少卿夫人的身份则远远好过崔氏未嫁女。
更何况裴君慎孤身一人,家宅简单,她嫁过去之后便能少许多桎梏,也不用再耗费心神防着谢氏跟崔霖那几个姨娘。
总之在安平宅斗的剧本,崔英属实是玩够了。
裴君慎让李京楼带走了裴沅,两道黑影从小书房窗口跳出,飞檐走壁,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光晃眼,崔英眯起双眸眺目远方,捡起先前被她扔在地上的《边塞志异》清声:“少卿大人,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裴君慎见状默了默,走到矮几前挡住大半烈阳后沉声:“今日多谢六姑娘,六姑娘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裴某必定竭力相助。”
崔英闻言愣了下。
这话听着还真是耳熟。
数日前她在荀宅被裴君慎救下,当晚伯安兄长带着他来淮柳阁找她询话时她就是这么允诺的。
彼时她是真心,希望如今裴君慎此言也是真心。
这般想着,崔英忽地伸手朝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将桃花酥往他跟前推了推,笑着问道:“裴少卿饿了不曾?可要吃些点心?”
“……”裴君慎叫她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猝不及防,顿了好一会儿才轻眨长睫道:“多谢六姑娘好意,裴某今早用过膳。”
“哦。”崔英一听便将点心拉了回来,然后给他倒了一杯乌梅浆:“那就请裴少卿说说裴沅究竟为何看我不顺眼吧?”
她起初以为裴沅是对裴君慎有情,但如今看来明显不是,否则裴沅方才跑来讨伐她的主语便会是“我”,而非“我们”。
原来是想知晓此事。
裴君慎幽深的黑眸微明,坦言道:“裴沅乃我裴氏族人,其父乃是我父亲身边副将,八年前,她逃离长安后曾辗转至安平拜访过令尊。”
崔英闻言立刻就明白了。
八年前,老裴侯和长昭公主出事的时候,裴君慎因偷偷离家远赴边塞化名从军而侥幸逃过一劫。
裴沅逃到安平去见崔霖,本是想求崔氏能想想法子寻得裴君慎踪迹为其庇护一二,却不想寻求庇护不成,反倒从崔霖手中接过一封退婚书,将崔氏和裴家的关系了断得一干二净。
可当时崔霖亦别无他法。
事关谋逆,连李晖都只能暗中派人去查裴君慎的下落。
崔霖又能有什么能耐庇护裴君慎?当年未将裴沅抓捕送官便已然是仁义之举。
“所以她就将此事记恨在了我头上?”
崔英把倒好的乌梅浆放到裴君慎跟前,转而杏眸微抬,看向裴君慎道:“那裴少卿以为呢?是否也觉得家父行事不妥?”
裴君慎顿时沉声:“不曾,此事六姑娘无需多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罪案乃徽帝和姜后一手炮制,令尊若贸然参与其中,只会给崔氏一族带来不可估量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