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前头领路的流云先停了脚。
崔英便也挽着裴君慎的手臂止步,因顾忌着他那声“别怕”,她没有抬眸,只敢用余光悄悄打量起四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盆静静立在阳光下的秋菊;
其次便是被侍女流云掩住一小半儿的房门号牌,不过只要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那上面五字写得是“天字一号房”。
见此,她便又想起了方才酒楼小厮说的那位能让裴君慎屈就的贵客。
屈就,又能对裴君慎“召之即来”,满天下恐怕也只有皇家那几位能这般对他罢。
可若真是宫里那位,又或是巡游四方的太上皇,裴君慎方才必不会露出那般神色。
思及此,如果说方才在天字二号房里时崔英还只是猜测,那如今便是笃定这天字一号房里的贵客定是寿安长公主无疑。
“主子,人到了。”
与此同时,侍女传话的声音响起。
崔英既已确定房中之人的身份,闻声便也敛起了神,不再多想。
不多时,天字一号房里便传出一道高傲慵懒又漫不经心的女声:“宣进来罢。”
流云低眉垂首地应了声是,继而打开房门,引裴君慎和崔英入内。
裴君慎握着崔英的手紧了紧,莫名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别怕”。
崔英飞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飞快落下,低低应声:“嗯。”
这回确定了,他就是想让她在长公主面前表现得怯懦胆小些。
虽不知为何,但崔英这人惜命,很快便决定配合。
因此自从踏进天子一号房那刻,她便再没有抬起头观察周围,眼神也不敢再乱瞟,只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裴君慎身边,一手被他紧紧牵着,一手紧紧捏着他的衣袖。
直到随裴君慎停下脚步,站在一块精美无比的波斯地毯上,崔英依然还是这般姿态。
任谁看,都会觉得她此刻真的很害怕。
寿安斜斜倚在美人榻上,凤眸淡淡瞥了眼站在她丈余之外的两人。
瞧见崔英这般作态,她喉间忽地溢出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话却是说给裴君慎听的:“我还当时阿慎是不舍美人受累才胆大包天的拒了本宫宴请。”
“不曾想今日一见,小美人竟真如阿慎所言,胆子小得紧呢,怪不得阿慎如此护着。”
裴君慎闻言,这才松开崔英的手朝寿安长公主作揖:“臣,见过长公主。”
话语冷硬,君臣分明,一听便知他没有与寿安闲话家常的意思。
寿安方才还染着两分笑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正要发作,这时崔英却不甚合时宜的怯怯弱弱地开了口:“崔、崔英也见过长公主。”
不过叫她这么一打岔,寿安脸色倒是好了些,只似嗔似怒地瞪了一眼裴君慎:“瞧瞧,人家小美人都知道在本宫跟前儿自称名讳,哪像阿慎你这般动不动就臣啊臣的,怎么,才一年多不见便与本宫生分了不成?”
裴君慎却是油盐不进,又朝寿安作了一揖:“臣不敢。”
寿安瞧着他这副古板模样,不禁轻笑了声:“罢了,随你吧。”
话落便看向崔英,饶有兴致又略含薄怒地道:“还是小美人看着顺眼。”
“来,抬起头让本宫仔细瞧瞧你到底是什么模样,竟能让我们阿慎这般古板守礼之人,胆大包天的为你拒了本宫的宴贴?”
崔英:“……”
无语,就知道那拒宴的怒火到最后还是会烧到她头上。
等回去她定要找裴君慎算账!
但不管心里这般想,崔英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缓慢而僵硬地轻轻抬起脸,悄悄掀开眼皮看一眼寿安长公主之后又迅速垂眸垂首,仿若林中受到惊吓的小鹿。
寿安便又笑了。
这次笑意似乎深了几分,笑完才漫不经心的开口关心道:“听说,你在嫁给阿慎前也生了一场重病?如今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崔英轻声:“回长公主,已大好了。”
寿安却道:“不可掉以轻心,你可知阿慎前两门亲事为何没成?这样吧,明日本宫便入宫求圣上派许太医去裴府为你诊一诊脉,你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早日为裴府开枝散叶啊。”
言罢,她不知是说累了还是为何,端起美人榻旁的清茶,垂眸轻轻抿了一口。
可崔英看得明白,寿安长公主这是在告诉她,派太医为她诊脉之事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垂首道谢。
但她默了默,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偏眸看了裴君慎一眼。
收到她的求救信号,裴君慎果然再一次拱手作揖,道:“臣代臣妻,谢长公主赐恩。”
崔英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跟着道:“谢长公主赐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