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老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训斥他弟弟,直把少年骂得抬不起头来,“怎可这般不敬师长?”
是啊,怎可这般不敬师长。
鸿钧脑中有一个念头这样想着,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思绪冒出头来:贫道的弟子,贫道就喜欢他这般肆意妄为的模样。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任凭他胡作非为,搅得紫霄宫不得安宁,又在他做得太过分的时候,把人拎到自己身边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上两句。
就算是如此,也舍不得骂狠了。
气团子永远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从不真正越过那条线,就算当真捅破了天,也会第一时间跑过来同他撒娇道歉……
他的弟子……本来就应当是这个模样。是他亲手养成这样的。
乐在其中,乐见其成……
何错之有?
一念至此,忽有整片迷蒙的雾气从识海中破开,晨曦破晓,霞光万道,紫府之中顿时一片清明。
鸿钧倏忽抬眼,似惊怒,又后怕,下意识垂眸望去。
青衣的少年低垂着眉眼,蔫巴巴的,有气无力地挨着兄长的训斥,眼底是一片水色迷蒙的茫然之色。甚至来不及生起委屈的感觉,便已经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困惑之中。
周围的人群面面相觑,不免投来几分隐晦难言的目光,显得此景又难堪几分。
道祖微微沉了脸,开口叫停了老子。
后者抬眸望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了眼眸,神情谨慎又不失恭敬:“师尊,吾弟尚且年幼,无意冒犯于您,弟子日后一定好好教导他。”
“不必。”鸿钧摇头。
他身后的通天下意识想抬起头看他,又迅速反应过来,重新低下头去,语气中莫名显出几分艰涩:“弟子知错,此事与兄长无关,皆是弟子一人所为。”
元始瞪他的眼神都快掩饰不住了!
“不怪你,你做得很好。”鸿钧阖眸轻叹,轻轻俯下身去,亲自牵起了他的手,定定地凝视着他微怔的眼眸,“是师尊错了。”
此言一出,真真是一片惊涛骇浪!
本来还担忧得不行的女娲神情顿时恍惚,茫茫然地回转过身,掐了一下伏羲的胳膊,丝毫没有发觉痛感,方放心地感慨一声“果然是在做梦”。
伏羲:“……”
他头疼得揉了揉眉心,甚是无奈地瞧了一眼他妹妹,心下又轻轻松了一口气。
红云手上握着的笔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半截,他本人又迷迷糊糊地侧过首来,忧心忡忡地询问:“镇元子,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镇元子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连圣位都敢让出去的人,现在在这里担心些什么?
“放心吧,我们在座这么多人,道祖没有一锅端的心思。”当然,最后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好好安抚着好友。
紫霄宫三千红尘客,各个都被迫在瞬息之间刷新了三观,同时,又对道祖宠徒无度的程度进一步提升了了解。
上清通天这只气团子,真是可怕得很!
唯独通天什么都没想。
少年神情微微怔然,慢慢地抬起一双明朗出尘的眼眸,于无声中与鸿钧对视。他认真地凝视着那双眼,寻找着他熟悉的神色,又悄悄牵住了他的衣袂,无比仔细地确认着那道气息。
是气团子的师尊吗?
是气团子的师尊呢!
他终是愉快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灿烂耀眼得如同三月春光,眨眼之间,令这室内骤然光亮明灿。
“师尊!”
“您终于回来了!”
梦境到了终点,通天唇边的笑似也止不住了一般。他微微抿唇,唇角又浅浅上扬,露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长风吹拂起漫天的桃花花瓣,浅浅地积在他垂落的乌发之旁,恰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美人慵懒春睡迟。
鸿钧踏过白玉台阶,掀起珠帘走进,步履又不经意地微微一顿。
一双漠然无情的眼眸中,再度生出了人间的喜怒哀乐。
*
另一侧,女娲与伏羲的棋局也即将结束。
女娲凝视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手指似缓似疾地敲打着檀木桌案,目光微微显得沉郁肃穆几分。
伏羲抬眸望她,眼眸似浅还深:“所以,合道的代价,便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天道意识的影响吗?又或者说……被天道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女娲微微摇头:“这些都是我们后来的揣测罢了。”
她似要叹息一声,又轻轻抬起手来,去接这枝头落下的缠绵花朵,一片又一片,千朵又万朵,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转而露出一个笑来:“好在,我们还有通天师兄。”
女娲侧首戏谑一句:“就算老师当真有一天把我们视若无物,怕也是舍不得忘了他最心爱的小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