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步就要化为云光而去,又被鸿钧伸手拉住了衣袖:“你我同去。”
通天怔然了一瞬,又见鸿钧平静的面容:“师尊,您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可以……”圣人话还没说完,又被迫闭上了嘴。
鸿钧伸手抵在了他的唇齿之间,阻止了他的劝说,又缓声开了口:“碧游宫如今有多位圣人坐镇,无需贫道在这里看着;你要面对的又是天道,为师哪能让你一个人前去。莫要多言,正事要紧!”
他加重了语气,一时之间,通天也来不及反驳他。
圣人嘴唇动了动,仍是只吐出半句:“师尊……”便已经被鸿钧牵住了手,十指稳稳地扣在掌心之中,旋即便施展法术,化为一道流光而去。
他于法术的间隙中回头,望着身边紫衣白发的道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鸿钧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一般,转过头来,淡淡地瞧了瞧他的模样:“通天,你这个习惯应当改改了。”
“是为师没有好好教你吗?为何总想着一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担起来?你以为你以你一人之力,就能对抗天道吗?”鸿钧寒声问道。
通天:“……别骂了别骂了,师尊,弟子知道错了。”
鸿钧重重地瞪他一眼!
通天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师尊的反应,片刻之后,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糟糕,他师尊看上去十分生气的样子啊。
通天:“师尊……您别生气嘛。”
鸿钧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啊,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若是没有贫道在此,你当如何是好?”
怎么过?
凑合着过,敷衍着过,凉拌着过……
通天下意识回想了一下从前在碧游宫中的岁月,竟有那么几分想不起来了。如果没有师尊……那大底也就是一日又一日,平静而寂寞地过着吧。
“这不是……有了师尊嘛。”他小小声地嘀咕道,“师尊已经在我身边了啊,那过去的日子,就当不曾存在过好了。”
鸿钧闻言低首,圣人不自觉地偏开了视线,想了想,又回应着牵住了他师尊的手:“师尊,师尊您快点啊师尊,我那么大一个徒弟还等着您去救呢!我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的徒弟,他可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一只多宝鼠了!”
鸿钧:“……贫道知道了。”
通天忍不住加大了音量,眼眸也倏忽瞪大:“仅仅是知道了吗师尊?”
鸿钧:“好,我们立刻就去。救那只……最最可爱的多宝鼠。”
谁让他徒弟喜欢呢?他徒弟喜欢的东西,他这个做师尊的,总要为他去拿到手的。
无论挡在他面前的人是谁,又或者说,是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着的——“天命”。
鸿钧微微抬首,又想起他留在紫霄宫中的躯壳。
而且……他与天道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
事情并未超出多宝的预料。
以至于哪怕他受伤颇重,仍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天道借着接引的身躯下界,果然也会受到那个躯壳的限制,无法真正发挥出祂作为洪荒至高无上的主宰的力量,故而,他们真正比拼的,也唯一显露出无边凶险之处的,是道。
大道无形无相,大道生育天地。
无人不在大道的庇护之下,循着祂所在的方向,苦苦追寻着长生之途,哪怕是天道也不例外。
天道同样在大道的掌控之下,无法彻底越出“规则”的限制。
而这,就是多宝的机会。
茫茫天地之间,大雨纷纷而下,几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多宝道人足下踏着金色莲花,手执诛仙宝剑,对抗着那汹涌至极,强行压下的至高之道。
那是凡人与天的斗争。
何等的残酷,又是何等的耀眼夺目,哪怕是这冲天的雨幕,也无法压下这场斗争自带的史诗感与悲壮感。
后世之人所向往的瑰丽无边的神话时代,正是由凡人与天的斗争所组成的。
天柱折,地维绝,有上古之神女娲炼石补天;夸父追逐太阳,后羿引弓射日;精卫鸟撷来石子欲要填补大海,愚公以万万代之奋斗,移山搬海……
神话的时代因其而耀眼夺目,哪怕只剩下只言片语,亦令人不觉向往。
天道无处不在,祂的声音邈远而宏大,仿佛自九天之上降下,近乎审判:“多宝道人,你执迷不悟,妄图以一己之力对抗天命,何等愚蠢。”
多宝仰头看他,染血的衣襟于大雨中飘摇。
他睁大眼似想看清天道的模样,又似乎只是在展现他的永不屈服。
“那又如何呢?”他微笑,“您是如此的强大,也是如此的弱小。就算多宝命陨此处,也当有后来人再行逆天之举。若是千万人一起反抗您,您又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