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须臾。
金乌掠过了碧色的长空,一直飞出去很远,方无意识地化出人形,遥遥回望。
通天眨了眨眼睛,心头隐约一动,又略带困惑地挠挠头,不知此等情绪从何而起。
三十三天外,追查着罗睺痕迹的天道微微垂眸,冰冷的无机质的眼中闪掠过无数纠缠不清的因果线。
祂很快发现了新增加的一条。
无关风月,名为挚友。
*
后世常有至理名言代代相传,一如:你永远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又如,你也永远拦不住一个想作死的人。
大荒山脉之中,墨色的麒麟身上攒簇着层层血煞,几乎遮蔽了这先天之灵最为纯粹的灵魂,他毫不留情地伏在凤凰身上,吞食着灵肉精华,又向着此地另外的两人,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自然,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可在因果报应到来之前,那不幸之人,是实实在在丢了性命。
你说报应不爽,我见你死期将至,岂不可笑?
伏羲眉头隐隐一跳,长袖拂落振动琴弦,强行将麒麟击退数尺,还不忘侧首同女娲说道:“为兄出门前卜过一卦,未有大凶之兆,想来不至于有杀生之祸。”
他妹妹显然不太想给他这个面子,执剑的模样杀气腾腾,面无表情地在麒麟身上划出了一道硕大的伤口,又迅速地拎起伏羲的衣领,避开麒麟受伤后愈发暴怒的反扑。
“大罗金仙……”
女娲冷笑一声,目光凌厉:“不过如此罢了。”
伏羲深吸一口气,毫无原则地应和了一句:“风希说的对。”
“可是杀了他的话,会被麒麟族追杀到死吧。”兄长忧心忡忡地劝道,“不应该啊,我的演算结果不是这样的啊。”
女娲提着他的领子把他往旁边一推,伏羲顺势侧身,声声琴声杀机毕现,麒麟受此一击,不觉发出一声哀嚎,转而被女娲一剑穿过身躯。
巨大的痛楚彻底激怒了他,他不再看向伏羲,一心一意追着女娲,每一招都是彻头彻尾的杀招。
女娲神色愈发专注,身姿翩然,并不与之正面对抗,伏羲一边给她弹琴加状态,一边又稳定地拖住麒麟的后腿。也不知为何,这只麒麟显然丧失了符合他修为的灵智,只徒劳无益地辗转挣扎,很快为女娲一剑斩杀。
渐渐地,血色洇湿满地,渗透入土层之中,衬得这凶杀现场,愈发狰狞。
呸,衬得这正当防卫的场景,洒满了正道的光。
不愧是女娲娘娘!
“不愧是风希啊!”
伏羲低头瞧了一眼麒麟,确定他死得不能再死,才收回了试图补刀的手,真诚地赞美道。
女娲则转身望向那死去已久的凤凰,凝眸不语,若有所思:“兄长的演算结果,当真是无甚大事吗?”
“确实如此。”
“那么,元凤和始麒麟,应当是不会找过来了。”女娲沉吟几许,道出了心头隐约的预感。
伏羲微微仰起首,看了看天上的星辰,抬起手来掐算几分,随即露出沉思之色:“这倒是,未曾设想的道路呢。”
*
凤族,不死火山。
麒麟族,大荒山脉。
自从某位天真可爱、热爱和平的青衣少年来过之后,凤凰与麒麟一族族长所居之地也陷入了无边的静谧。
同祖龙一样的梦境之中,来自过往,此刻又正在进行的天命悄悄展开,耐心地编织着遗落在岁月史书中的往事。
——是浸透过斑斑血泪,无人得以超然其外的争斗;是不见胜者,只能跪于尘土之中,叩问天道不公的绝望与不甘;是纵使有滔天恨意,也得吞咽在胸腹之中,不敢表露丝毫的漫长岁月。
通天耐心地回忆着自己曾经有过的心情,顺手把这些情绪渲染一番,丢入幻境之中,等待着种子慢慢生根发芽。
毕竟要反抗天命嘛,总得把大家都拉下水,不是吗?
虽然过程麻烦了一些,但总要避开那位的耳目,省的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嗯,还要记得把自己给摘出来,他们只会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做了个预知梦,跟他这朵清清白白,无辜可怜的小青莲毫无关系。
少年遥遥望着天穹,一只手按上了胸口,目光灼灼:“一个人的作用,对于革命事业来说,就如一架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螺丝钉虽小,其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天上的星星闪闪发亮,快快乐乐地朝着他眨眼。
他似是笑了一声,为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这段话来。
我愿永远做一颗螺丝钉。
他凝视着自己的剑,又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不,如果是他的话,想来还是能比一颗螺丝钉做得更多吧。
大概这就是,上清通天的自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