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人之相遇离别,本如萍水相逢,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切莫强求。你那些徒弟,为师也只是消了他们的记忆与截教的功法,便让他们离开了。”
通天安静地听着,眼眸微垂,又伸手抱住了鸿钧:“弟子懂的。”
鸿钧看他。
他便举手发誓:“这回是真的懂了。”
“我倒也不是十分难过,只是略微……有些可惜罢了。”少年微微一叹,眸光清浅,“他们本来会有更好的未来的。”
大道迢迢,遥不可及。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可取,争强好胜不择手段不可取,妄想走捷径的,只会同那捷径一道倒下。
就像是浪拍礁石,长风卷席,待至浪退风静,会将很多东西留在岸边——那是大海的舍弃。
大道也会抛弃那些失却了本心的人吗?
通天微微恍神,思绪乱翻,又听耳边传来他师尊的一声长叹:“比起碧游来,洪荒的情况大底会更加严重。”
他抬首,对上鸿钧意味深长的一眼:“天命眷顾,多好的一个词。”
圣人略一恍惚,再度抬眸的瞬息,便已瞧见了眼前的尸山血海,杀孽冲天。
*
动乱兴于洪荒。
不仅仅是巫妖两族,不仅仅是人族,而是整个的,洪荒。
女娲垂眸望去,眼前的景象愈发熟悉,她看见了战火、纷争、仇恨,以及始终挥之不去的死亡。
有人为利而争,有人为名而争,有些人却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便已经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她望见了底下一个小小的人族部落。她曾经路过此地,有孩童编织花环,带着羞涩与紧张之意特来赠予她。
可她再度垂首,只瞧见断壁残垣,伴着一缕孤寂的余烟,袅袅消散在天地之间。
后土同女娲一道来此,见状眉睫微动,又闭眸感知了一会儿,方同她道:“他们已经入了轮回了。”
后土:“可要给他们换个更好的命数?”
女娲摇了摇头。
“往后千年,纷争不止,上至圣人,下至黎民,就算是一生富贵之命又能如何,到头来,还是会被卷入这场浩劫之中。”
她望着脚下的残垣,自祥云上落下,不施术法,一步步缓缓行去。
女娲的裙摆上沾染了些许的灰烬残烟,其上的山河社稷之景愈发苍凉。她的眸光之中,也染上了几分烈火灼灼之色。
“天下兴亡,何人不苦?”
她笑了一声,又抬首望去。头上的天穹正于无声中注视着她:“……只可惜,祂不在乎。”
她却在乎极了。
后土望着她从残垣中走过,又在某一个瞬息如有所感般低下头去,从那坍圮的房舍之间,拾起了一片灰青色的衣角,捧在手心之中看了一会儿,仿佛在辨认着什么,转而轻轻一叹。
那声叹息太轻了,如同鸿毛,轻飘飘地落下。
那声叹息又是格外的沉重,让人想起史书里一页染满鲜血的篇章。
大地祖巫缄默了一瞬,面前又浮现出那方矮矮的坟墓。
白杨树伴着青色的坟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巫族少女的歌声传出去很远,引来飞鸟的栖息。
她似也无言,便跟着她一起走,一边走着,又抬眼望着蒙昧天地之间飘荡着的魂魄。
那么多的冤魂怨鬼,不知何时已经充盈了这片天地,徘徊于亘古长夜之中,等着被黑白无常带走。
后土知道里面不会有巫族,可她也愈发地惧怕,正因为里面没有巫族。
她的族人消失了,那便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消失。
“人族大多信奉于我,而巫族以族落的形式聚集在一起,对于我们,祂大概会采用一些不一样的办法。”
女娲淡淡地开口,玄衣朱裙烈烈,又转过身去,望着身旁的友人。
后土注视着她们头顶上方的景象,闻言回首:“风希打算如何?”
女娲微微抿唇:“我欲以山河社稷图收拢部分人族,以此为载体,避过此次劫数。”
后土颔首:“如此也好,我也想着要让一些巫族踏入地府避难,总好过白白在外头送死。”
她们又沉默了几分。
“……至于已经踏入这场劫数的,”女娲垂眸一叹,“只怕我这位神祇的存在,反而挡了他们的荣华之路。”
她不再多言,转而对着后土微微一笑:“走吧,要把外面的情况告诉通天师兄了。”
后土上前一步,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她不知如何去劝,只轻轻道了一声:“会好起来的。”
她道:“最起码,我们发现得不算晚。大势未成,来日方长。”
女娲笑道:“我知道的,后土。”
作者有话说: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