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过去的事情一遍一遍地折磨着诸伏景光,也一遍一遍地折磨着自己,时间越久,他便越疯狂。
这就是诸伏景光花了十五年的时间追寻的真相,这真相原本也十分荒唐,荒唐到让他甚至有点想要笑出声来——
因为自己失去了,所以就去破坏别人的。因为自己不幸,所以就容不得别人不幸。
他的人生居然被这样自私又恶毒的人搅得七零八落。
凭什么?凭什么啊。
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这些“真相”的时候,诸伏景光脑内一片空白。
他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苦苦追求了这么多年的答案就在面前,他该觉得欣喜吗?不,他怎么可能感到欣喜呢。
父亲和母亲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刻,他的人生轨迹偏得一塌糊涂,就算现在将那个恶人碎尸万段也无济于事。那么他该觉得悲伤吗?
可他也没有觉得悲伤。
虚无。在“看”到了那些真实之后,他只觉得虚无又无力。
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他想留住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
他一路奔向了这条路的尽头,却又在尽头茫然地停下脚步——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忽然被什么人抱住了。那是一个小小的怀抱,娇小的身躯根本无法庇护住他宽大的身体。
可那个孩子却还是竭尽所能地张开了手臂,将他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炽热的温度透过衣料,渗透进了皮肤,在被包裹的瞬间,诸伏景光意外地感觉到了一点熟悉。
就好像在那个漆黑又狭窄的柜子里,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可怖夜晚里,也有什么人曾经这样拥抱过他。
垂落的长发。温柔的呢喃。还有像是星空一样深邃的眼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啊,对了,那并不是现实当中发生的事,那些被包裹了一层柔光的温暖和缱绻就像是拥抱着他灵魂的【什么】一样,或许从未发生在现实当中,却在梦里一遍一遍地上演。
“景光是在觉得难过吗?”少女的下颏抵在他的肩头,清澈的声音几乎就直接响在了他的耳侧。
“我……”
“我不太理解景光想要做什么,人类,是没有改变过去的力量来着吧?所以就算知道了那个人是坏人,你们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阻止,也没法把现在和未来修正成想要的样子。”
“既然这样,为什么景光还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找到那个人呢?”
“我不太理解人类所说的报仇之类的内容,呃,因为一个人类杀死了另外一个人类,所以被杀死的人类的亲人就会把杀人的家伙当成是仇人,因为仇人剥夺了死者的‘未来’……可是让凶手付出代价也改变不了事实,而死掉的人类其实根本也看不见呀?他们在死去之后,不是汇入宇宙当中的意识海,就是留存在了幻梦境,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再干涉现实了。”
“就算‘为了’他们做再多的事情,他们也看不见。如果做的事情对自己有利还好,可如果自己痛苦,那做这种事情就实在是太没必要啦。”
“所以呀,景光不要难过了好不好?景光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难过了好不好?景光是要走向未来的人,未来那么长,别带着痛苦上路啦。”
“如果一定要带点什么的话,那就带着我吧。”
像是有一束光倏然划破了长久围绕在身边的混沌与阴霾,于是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忽然都亮了。
诸伏景光笑了,轻松的,像是终于摆脱了那块压在心底的沉重磐石一样。于是他的笑便也像是镀了一层光一样,与那束照进他世界的光遥遥相望。
“好。”他轻轻地回抱住了身前小小的身躯,用手掌自然地顺过垂在脑后的长发。
“那么就拜托我的奈何,今后也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了。”
奈何思考了一下。在苍茫的宇宙之间,脆弱如人类,寿命只不过是弹指一瞬,所以就算她留在这个世界陪伴他度过一整个人生,对于她的旅途来说也完全算不上是耽搁。
她是恒长,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永存,所以想要满足对方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并不困难,更何况她自己也不讨厌和这个人类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于是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哦,我会一直在景光身边。”
“Hiro,是出了什么事吗?鬼冢教官让我和松田回……呃?”
大概是因为在交谈重要事宜的两个人都太过专注,当诸伏景光的房门被骤然推开的时候,谁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金发黑皮的青年显然也没料想到自己推门进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脚步猛地顿住,下一个瞬间,便忙不迭地想要向后退出顺便把门带上假作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