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年轻人还在嘴硬:“我、我就是想我娘做的馄饨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附近的气氛也跟着沉坠下去,只留下年轻人带着哽咽的沙哑声音:“她身子不好还总是逞强,做的馄饨有的时候要么多放盐要么不放盐,非要说的话其实也没多好吃……”
他的声音渐渐带了几分哽咽,断断续续的说着:“我走的时候她非要起来给我做,我想让她去歇会就先跑了……早知道就该吃完就走的……”
将手搭在他肩上的老兵用力拍了拍,低声问道:“小子,你多大了。”
年轻人擦擦眼眶,哽着嗓子答:“十七。”
“听着,小子,”伯阳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道,“现在顺着这条路往回走,和你们之前的领军说一声我们这里的情况,然后就别回来了。”
无人开口阻止,也没有人提出反驳或是之一的声音,在这片温和的沉默中,年轻人始终没有动。
“我真不怕死,也不担心我娘。”
他低声道。
“我十七,家里姓严,在家行七,上面还有哥哥姐姐,都是勤快又能干的,不用担心没人照顾我娘。”
说到底,他也始终都是家里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不听话,不念书,不好好找件事情做,父母和兄姐每年都是借着请仙典仪的机会绞尽脑汁地给自己琢磨一个好营生,可他始终不愿意就这么乖乖听话,给了什么事情最后都能搞得一团乱糟糟。
家里老幺的脾气太拗,他爹实在是没了办法,找人托了关系把他塞进了千岩军,想着借这里的气氛磨磨家里老幺的刺头脾气,结果才过了一年,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爹说不定会生气吧。
严七想着。
那老头一贯喜欢把错拦在自己身上,儿子死了不一定是个什么反应……可非要说的话,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觉得多后悔或是生气。
倒不如说,顺着爹的心思加入千岩军应当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了。
死不寒碜,因为这样的理由死在战场上也没有多少遗憾,他念书的老哥和他说了不少文绉绉的道理,严七看着无光的洞窟,忽然想起来老哥曾经挂在嘴边的一句诗来。
“此心安处是吾乡”。
“伯阳大人……”严七转头看着这里面学问最高的大人物,眼巴巴的问道:“我们死后不归岩王爷管了,那我们能去哪儿呀?”
伯阳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
“谁知道呢,我又没死过。”他含糊应着,笑道:“不过说不定死后也没有那么糟,你有什么死后也想做完的事情吗?”
严七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想吃我娘做的馄饨。”
第143章 生死边界处
死后究竟如何,估计没人说得清楚。
伯阳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偶尔也见过不愿离去的孤魂野鬼,大多是以地脉淤积的后遗症来解释,璃月的往生堂倒是负责人的生死一事,只是往生堂虽然仪式繁多,大多也都是用来净化生前业障,无人能讲述死后之事;
稻妻倒是有一种名为血斛的极为珍贵的妖艳红花,只会生于战场上,花朵以鲜血浇灌,战场越是血腥惨烈,血斛便开得愈发盛大秾艳,稻妻人相信战场的亡者将以花为引归于永恒的元素循环,但是有关生死的故事便也就到此为止了。
——以及,人在临死之前,是真的会想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伯阳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想得不是家中如何,而是这样说不定就能知道要如何回答那个小兄弟的疑惑了。
至少璃月的土地上不曾盛开以鲜血浇灌的赤蕊妖花,璃月的千岩军信奉的是千岩牢固,重嶂不移,于是死后的世界应当能感觉到的也更应该是土地与磐岩。
似乎是应从了他最后的想象,术士原本已经散开的意识重新收拢,他下意识抬头,眼中所见是呈现金玉之色的天幕,生与死的边界之处不属于白日也不曾进入夜晚,恰如两者间隙的黄昏,日已落下,月未升起。
……临死之前能感觉到这样的景色,如此一来,也称得上是无憾吧?
伯阳平静地想着,并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
…………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了眼睛,满脸严肃看着身边毫无变化的景色。
……这不对劲。
伯阳从地上坐了起来,第一时间摸了摸自己的颈侧,触手冰冷再无脉搏,他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的确确是死了没错。
他又俯身检查了一圈,身体能接触到的地面呈现出一种亦幻亦真的奇异触感,家族专研空间术法,他更是其中的最聪慧的几个,知晓这里的大地应该是真实的,可描述起来又更像是异空间的立足之地,生者进不来,大概也就是只有自己这种已经死了却还没有进入地脉轮回的灵魂可以在这里驻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