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女王却微笑起来,意味深长的反问道:“我想你应该很了解为王室效忠的荣耀,那么有了这份荣耀在前,你确定他们真的能够现在就理解花瓶被毫不留情摔碎的感觉吗?”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戴因,”女王很耐心的解释道,“正如你会共情需要清扫碎片的女仆,那么同为制作花瓶的匠人也会共情其他的同行——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需要付出的心血,所以哪怕打碎的不是他们的花瓶,他们也还是会感同身受。”
这便是戴因斯雷布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了。
和皮耶罗拒绝使用深渊力量的理由不同,他找不到一个合理开战的理由——坎瑞亚最初的开拓者的确是依靠着铁与血的意志,在这荒芜贫瘠的地下开辟出最初的人类之国,他们的理由的确是正当的,是王国开始与存续的基础。
……但是现在呢?
在坎瑞亚的王宫里已经可以摆放七国的精美饰品、在王室可以将异域的炼金术士奉为黄金的贤者,在坎瑞亚人接受了无数放弃七神信仰的普通人与他们缔造了如今的繁荣盛景之后,他们难道真的要为了换取更多的利益,打碎那些精美又珍贵的花瓶么?
戴因斯雷布不再说话。
骑士也许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答案,但是他却拒绝想象那样的未来,女王停下脚步看着他,只是宽容的笑了笑,没有同他继续追问那个答案。
“还有逃避的时间也是一种幸福,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戴因队长。也许等你想明白了,愿意把花瓶藏起来的人也会更多一些。”
王不再看着他,而是继续走在了前面。
“你的眼睛看得还不够远,也许离开这里以后应该把你扔去民间走走。”
戴因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元帅大人……看得也不够远吗?”
“他看得很远,但是他同时也站得太高了。”
女王说道。
“在一切尚未开始之前,所有的‘花瓶碎片’都只是前期试验失败需要反复打碎的失败品,你所担心的碎片在他看来只是凝结在纸张上的数字,你会对着数字共情吗,戴因队长?”
戴因摇了摇头,他不在询问了,安静地跟在女王的身后,在一些之前未曾打开的禁忌区大门之后,藏着一些特殊的无光裂隙,这些通往何处已经不言而喻,宫廷卫队的队长皱起眉,正准备拔剑挡在女王之前,却反而被她按住了剑柄,抬手拦在了身后。
杜林从她衣摆上跳下来,这里是诞生他的原初之地,有着天然的依恋和怀念,可幼龙只是好奇地在附近转了一圈,立刻又飞回到了伊莱恩的肩膀上。
但是女王将它从自己的肩上拎下来,再次放在了裂隙的旁边。
杜林以为这不过是嬉闹的游戏还想再追过去,但是母亲的手却不再落下来将它重新捧起,幼龙只好收拢双翼盘起尾巴,乖乖在位置上蹲坐好眼巴巴的看着她,他的喉咙里也发出幼兽特有的细弱呜咽声,这声音让戴因斯雷布都有些不忍,一同抬头看向女王。
“陛下……”
“这是深渊力量的造物,我并非不能支配,只是不能在坎瑞亚。”
王自来便是国家的象征,她的力量注定要为国家所用,如若不然,便是率先背叛了国与民的暴君——可她既然不是坎瑞亚的王,自然也没有这样的义务。
王对他轻声说道:“接下来就是我的事情了,回去吧,戴因。”
这些深渊的造物,未曾拥有意识的生命,注定带去覆灭与死亡的扭曲之物……
伊莱恩不会去评判是否拥有存在的必要,尚未孕育的生命是否有资格诞生只有母亲有权利这样决定——
只是,创造的“母亲”并不认为自己是他们的母亲,于是他们便也失去了定义生命的权利,只能作为战争的道具在此地沉眠。
但是乐园妖精那双看清一切真相的眼睛,的确看到了他们绝望的悲鸣。
不被深渊接纳,不被世界容许。
作为战争的产物所诞生,却偏偏又被赋予了真正的意识。
不被允许诞生的生命;
被强行创造的生命;
被视作残次品和失败品,在出生的那一刻便被无情销毁的生命;
祂们的怨念与绝望盘踞此处,形成了污浊与血腥的哀嚎。
乐园的妖精注视着呜咽哀鸣将她视作母亲的漆黑幼龙,它并不知晓自身的存在是何等可怕的剧毒,只是本能依恋母亲掌心的温暖。
于是她只好俯身将它重新捧起,女王走过无光的通路,来到了以风暴与光锚隔绝而出的此世与深渊之间的裂隙之间。
我无权定义你们是否应该存在,但是你们既然自诞生之初便已经知晓了何为痛苦和绝望,那么也应该可以理解其他的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