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走了,迭卡拉庇安。”
“哎呀。”
烈风之主的视线能够看到他身后脆弱的孤岛,巨蛇的身躯盘卧在海中保护着祂最后的珍宝,女王收回目光,淡淡问道:“怕我对你的领土做什么吗?”
“不。”
意料之外地,奥罗巴斯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奇怪的答案。
“只有你不能上前,迭卡拉庇安。”
女王挑起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这场魔神战争中的败者,迭卡拉庇安,”奥罗巴斯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看似与此刻毫无相关的话题,“但是败者有着败者的好处,当他们被迫逃跑到光明之外的世界,忍受着战败与耻辱,身侧只有永恒的深渊与黑暗相陪……偶尔,极偶尔的情况下,他们也能注意到一些特殊的、存在于光明地面之上的家伙们注意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仍可存于天空之下的某个国度本该在许多年之前就迎接毁灭的终局,然而等待她的并非来自天的封印,而是风雪白雾的遮掩。
比如说,矗立与群山之中的未知基座,以某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转化掉了从群山缝隙中流淌而出未知污染,冰雪掩藏了最后的生机,自此,山中的白树居然真的成功守住了某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还远远称不上成功,但她的确已经做到了他们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奥罗巴斯对烈风之主并无敌意,但是他现在也只能感受到落寞的悲伤,他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有幸被同为被抛弃的国民奉为新的信仰,他与他的信徒在深海的角落里相依为命——但是很快的,连这样的时间也要被迫停止了。
“……你不要再往前走了,迭卡拉庇安。”
他说的含糊不清,意味不明,已经被芬德尼尔的预言折腾的非常不高兴的伊莱恩眯起眼睛,但是她注意到了大蛇微微垂下了自己的头颅,那像是个臣服的动作,但更像是一份太过哀伤的祈求。
“我目前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在某种意义上,做了与你相同的选择。”
伊莱恩仍然只感觉到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奥罗巴斯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吝啬地一个字也不想说,这副态度让女王联想到摩拉克斯之前的过度谨慎,苟延残喘的芬德尼尔,成为战败者被世界驱逐、却又不知为何得以再度回归,但却只是蜷缩在深海与孤岛之间的大蛇奥罗巴斯……还有,他们如出一辙的沉默与逃避。
他们之中存在着一个共同点,一个共同避开的存在,异闻带不该如此,摩根拥有利用空想树的胆量,而知晓异星存在的异闻带也不曾如此警惕又恐惧,仿佛那不是外界的入侵,而是与世界本身同源的威胁。
正如王的臣民从不会为了外域的敌人轻易低头,但只需要玉座之上一声轻描淡写的暗示,再桀骜不驯的臣子也只能垂下他卸下所有防备的头颅。
女王的眼神放空,被掩藏在重重迷雾之下的真正答案即将呼之欲出。
在她架起星之锚的基座,护住群山最后的子民,意图穿越深海抵达世界尽头的此刻,王终于得以知晓——她所需要面对的,不是外来的异星神与空想树,而是真正统治这片大陆的天空。
最后的正确答案实在是太过可怕,以至于连伊莱恩也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冷气。
奥罗巴斯告诉她,不能再走了。
她不知道蛇与蛇所庇护的领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至少从他此刻的态度来看,不会比芬德尼尔更简单。
……那么,某种意义上,她的确不能再走了。
再走一步,便是真正的禁忌。
蛇神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他从自己身上折下最后一根完整的珊瑚枝,递给了仍在听着他说话的迭卡拉庇安。
“当你在未来的某一天终于能理解我现在的意思,我希望你能看在此刻我曾阻止过你脚步的份上,愿意庇护我最后的信徒。”
那是皎白如月光的纯白珊瑚枝,女王握着大蛇相送的珊瑚,抿平了嘴唇。
“这就是你能给我的答案么?”
只是战败的身份,却连诉说最后真相的权力也被残忍剥夺,只剩下如此卑微祈求的姿态,等待昔日神明的处决只有冰冷又残酷的抹杀。
芬德尼尔不会是第一个,她面前的奥罗巴斯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奥罗巴斯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是的,这就是我能给你的答案。”
伊莱恩没有再说话了,她垂下眼睫,沉默地收拢了手指。
在呼啸的海风之中,祭司的沙哑呓语越过时间与记忆的阻隔,重新回荡在她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