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眼睛一贯如青空般明澈，但此刻，莱艮芬德从这双眼中看见了隐约的风暴前兆。
“……他的公平既然是包括所有人，那么自然也会包括余的蒙德，包括余的子民。”
这个时期，最能契合契约意义的是什么？
是交易，是买卖。
——换句话说，是流通性最强的商人。
“说说看，莱艮芬德。”男人抬起头，看着女王靠坐在椅子上，唇角是遏制不住的笑意，“若是用你现在的人脉传播出去一个消息：蒙德对外商品的价格会在不久之后再降一部分并加大投放数量，那些商人会怎么样？”
赫乌莉亚已经与她结盟，北域第一批成熟的浆果也会马上送来。
也许果酒还不够这些商人陷入疯狂，那么——
加上细盐呢？
加上药剂呢？
莱艮芬德沉默片刻，也跟着带了笑：“他们会疯了一样想要进入蒙德……同时这些人里面，也会包括归离集的人。”
摩拉克斯可以控制铁矿避免矿产流失，可以用百年契约拦下驻军的暗棋，可以完美应对来自烈风之主的每一次攻击。
——但是他能控制住人类逐利的本能么？
磐岩的障壁可以阻止暗流涌动的风旋，却绝对不可能隐藏已经在天空汇聚的风暴。
若是不将目光放在归离集上，那么现在的蒙德只需要稳定这一条商路就足够，而作为归离集真正的庇护者，这方面，摩拉克斯可能需要比她更加上心一些。
——换句话说，这是一次无比纯粹的、只针对摩拉克斯的阳谋。
除了他以外，没人会接受这次的规则。
好在，她也只需要他来接受这次的规则。
“那么我应当说一句恭喜了。”莱艮芬德起身，对着女王垂首道贺：“契约之下的这份公平，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成为您的野心保驾护航的最大屏障。”
“只是，我还觉得有些不安。”
莱艮芬德轻声问道。
“若是岩神恼羞成怒，执意要掐死蒙德的这条商路甚至是毁灭我们的国家，又要怎么办？”
女王摩挲了一下手杖，却是摇了摇头。
“他不会的。”
当然，就算会也没关系。
伦戈米尼亚德的术式完成尚不完善，但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谁还会在意威力大小和精确度的问题呢？
反正她不会。
第45章 雏鸟
——金鹏这名字，与梦之魔神关系实在是太过紧密，你与其他夜叉不同，若是仍执意要前往战场，那么就改用“魈”这个名字吧。
“但我不会如同烈风之主那般为你施加诸多庇护，这一点，你需要提前认清——你所能记得的在萨米基纳身边做过的一切，你曾经亲手犯下的诸多杀孽业障，仍需要靠你自己去克服心魔。”摩拉克斯垂眸看着少年低下的头顶，语气平静，“当然，你现在若是后悔，也还来得及。”
后悔么。
已经改名为魈的少年夜叉看着自己的手掌，携带着血腥死气的风从他的指缝之间流过，带走掌心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他重新收拢手指，却也只来得及握住一点冰冷的空气。
他不会后悔。
也许这样的举动会被理解为罔顾他人的好意，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他无意争辩，也不需再去为了这种事情去努力自证什么。
但是……他总要去做些什么。
“魈。”第一个叫他这个名字的并非帝君，而是弥怒与伐难，少年从回忆中回神，抬头看着水夜叉缓步走近，她站在那儿，脸上还带着一点柔软的笑意，对自己温声道：“若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会的。”
“我不累。”他答。
伐难闻言挑眉。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帝君说，夜叉如果长时间沉浸杀戮会怎么样吗？”
“会被坏妖精吃掉哦”。
魈下意识想道。
对方说的是帝君的提醒，但是少年的脑袋里却反射性响起更早之前另一位说过的一句警告。
他曾在归离集的街道上行走着，看着万家灯火，各家的炉灶燃起火光，缭绕炊烟与傍晚艳色夕阳混成一片色调温暖的烟火人间，少年姿态的夜叉路过普通人家的窗户，听见屋子里焦头烂额的母亲压住不听话的孩子，煞有其事地警告着：“不听话的话就要被帝君扔出去给恶神吃掉”！
从这样的情景联想到烈风之主总觉得太过冒犯，但是少年一时间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形容。
……真的是，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注意到自己一不小心正在走神，魈有些发空的目光迅速收回，他对着伐难摇了摇头。
“我只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真的是……”伐难有点无奈地插着腰看他，“你忘了浮舍之前是怎么说了的嘛？帝君与烈风之主约定了百年之期，这根本就不是几天就能做完的事情；何况这里盘踞的妖物都已经被你清理干净了，你该不会还要和之前一样守着这里等它们生出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