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翼也笑道:“今日太晚,早点休息,明天你随便写写就好。”
“好。”
周翼离开后,柳明安拿着那几张纸查看,不多,一共五张,但每张都是极好的半熟宣,最适合初学者使用,看来这就是那个十岁的孩子常用的纸。
柳明安本想写了再睡,了了一回事,但腹中的酒开始作祟,让他脑子有点发晕。
还是明天再写吧,柳明安想。他担心注意力不集中,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辜负了洪老板的一番心意,也浪费了这么好的宣纸。
于是,柳明安上了床准备休息,却不曾想一直清醒着躺到了现在。
白日里他和周翼张舜畅谈大笑,觉得十分快意,等到这夜深人静之时,喧嚣褪去,柳明安心底开始涌起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愁绪。
又躺了一会儿,柳明安仍然毫无睡意。翻身起床,点上烛台,柳明安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笔墨和砚台,走到桌子边坐下,开始慢慢研墨。
墨条在砚台里一圈圈走着,浸出漆黑的墨汁,柳明安看着这再寻常不过的画面,脑子里忽然闪过姜凝替他研墨的样子。
姜凝现在在做什么?柳明安想知道。
下一刻,柳明安轻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我在想什么?已经子时了,她肯定是睡了啊……”
柳明安提起笔,想给洪家小儿子写点类似于“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样的话,然而思绪像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不止,兜兜转转全是“姜凝”两个字,眼前也一直浮现着姜凝那双平静的带着点冷意的眼睛。
等柳明安回过神来,雪白的宣纸上已经落下了一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柳明安怔怔的看着这几个字,渐渐地明白了他难以入睡的原因。
他习惯了姜凝睡在他身边。
柳明安将那张宣纸放到了一边,再度提起笔,这次眼前出现的不止是那双清冷的眼了,而是姜凝那张精致冷漠面无表情的脸。
柳明安不受控制地想起来那日,何文死的那日,他等仵作验完尸回去,夕阳西下,姜凝倚在门边等他。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但此时此刻,柳明安回想起来,却感觉姜凝好像真的迎着满天霞光站在他面前一样,橘黄色的光照在她身上,连她的每根头发丝都清晰可见。
姜凝!
柳明安每落下一笔,这个名字就在心里回荡一遍,直到最后他搁下笔,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画作,心底除了这个名字再也想不起其他事。
第二天一早,周翼和张舜一起来叫柳明安起床吃早饭,然而敲了半天门无人应。
“柳弟怎么回事?是睡得太沉了吗?”周翼问一旁的张舜道。
“也许吧,有些人喝了酒是要睡得沉一些。”张舜答道。
周翼纠结道:“那要怎么办?还要叫他吗?”
话音刚落,张舜已经推门而入了,笑道:“总不能让柳弟饿着肚子回去吧?那我们这两个做兄长的岂不是太失职了。”
二人走进屋,却被看到的景象惊讶得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见本该睡在床铺上的柳明安正趴在桌子上酣睡,桌上摆着几张纸,还有笔墨砚台,旁边放着已经燃尽的烛台。
二人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周翼拿起一张纸,见上面工整地写着《礼记》里面的几段话,顿时自责不已。
“都怪我,我不该昨天把纸拿给他的。柳弟肯定是因为想连夜把字写了,结果后面太困才睡到了桌上。”周翼轻声道,看向柳明安的眼中满是歉意。
张舜眼尖,看到了压在最下面的露出一角的一张纸,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便笑得意味深长道:“不,不怪你。”
周翼凑过去一看,那张纸上没写字,却画着一个面容较好的年轻姑娘。画中女子倚着木门,静静地看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透露出一股疏离淡漠之感。
“我的天!这是……”周翼诧异得忘记了控制自己的音量。
熟睡中的柳明安被这一嗓子喊醒,一睁眼,发现两位兄长正站在他旁边。
张舜笑着问他道:“柳弟醒了?敲门你不应,我们怕你饿肚子,就兀自推开门进来了,还请柳弟不要见怪。”
柳明安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同时答道:“没事。我在家都是听着鸡叫声起床,这里太安静了,我睡过了时辰,还得劳烦两位兄长叫我,真是惭愧。”
“柳弟为何睡在此处?”周翼开口问道,眼中有揶揄之色。
柳明安回想了一下昨夜的事,答道:“乍然之间换了环境不太适应,就想着起来写几个字,没想到睡过去了,见笑了。”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周翼拿起一张纸,一字一句地念着,看着柳明安愣住的模样哈哈大笑:“柳弟,你分明是思念佳人夜不能寐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