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辰不适应这份安静。很讨厌。
在广州的酒店里,他一个人,在宽敞空旷的套房里走动,从书桌前起身,一杯水反复倒上几次,途中站在落地窗前,来回欣赏几番广州塔的美景。可看多了,也就这个味道。
太静了。一切都太静了。
怎么这个世界一下子安静成这样了?
他又坐回来翻书,翻得心浮气躁。让服务生送笔墨上来,起了兴致写几个字。
周晋辰擅书草隶,而晋帖之中,他最推崇庾征西的笔法。他写《故吏帖》,刚写个开头就揉掉,连自己也不愿看,随手丢进垃圾桶。点画不均,字不成字的,都写了些什么鬼画符?
简静嗫嚅着说,“想啊。但你出差之前,我不是......”
“你以为我生气了?”
“难道没有吗?”简静的劲头上来几分,快从他怀里挣出来,“你都气到去睡沙发了。”
周晋辰把她的小脑袋压回胸口,手指绕上她的头发。黑暗中简静看不清,他嘴角浮起的,自嘲而难以言喻的笑意,“我怎么舍得?”
听了这句话,简静的小身板又是一抖,指尖颤巍巍。
耳边又传来周晋辰的解释。
他柔缓了语调,“我会去睡沙发,是因为简大小姐喝多以后的睡相,实在让人伺候不起。光上半夜你就踢醒了我五次。”
简静喔了一声。把头埋在他怀里傻笑。
原来不是要和她分床睡。
但是......她在高兴什么?应该难过才对!
“那我下次不喝了。本来这一次我也没想要喝的,我都没打算去和他们仨吃饭。于祗说她饿了,拉着我一块儿上车。你不是一直教我,再要好的朋友在一起,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也不能事事依着自己的心意,偶尔也要给别人一点面子。我都是想到你的话才去的。”
“于祗又点那么一瓶白兰地,我本来就不爱读书,毕业以后除了写那些全是行话,中文里夹几个英文单词,净会装逼格的狗屁报告,也没认真看过几个字,好不容易有知道名儿的酒,还是被重磅推荐过的,不得尝一尝?可坏不就坏在这一尝了吗?酒是真不能乱喝。”
简静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
周晋辰听得高兴,“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我也没有全怪你,就占一半责任吧。”
简静说累了,靠在他身上犯困,声音也低下去。
周晋辰一下下摸着她的头,“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倦意涌上来的时候,简静难得善解人意了一回,她撑着眼皮问,“老周?”
“嗯。”
“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简静想起他被打断的话头。
周晋辰点头,“有,但下次说。”
简静觉得奇怪,“为什么是下次?今晚不能说吗?”
“不能。”
周晋辰暗道,跟女孩子表白的话,哪有在床上说的?
既不正式,也不正经。
“以后我们就黑着灯说话吧。”
周晋辰抱着她,快睡着的时候,又听见简静说。
他问,“为什么?”
“黑灯瞎火的,我胆子壮。”
“......”
很快她听见周晋辰笑,“壮到什么地步?”
周晋辰是临时起意,赶到机场,搭乘傍晚的航班飞回来的,到家时简静还在外面,他独自收拾了半天行李,整理了一大半会议记录,到这会儿已经倦怠透了。
但是抱着简静,和她说话,让他觉得解乏。说多少句,他都有话往下接,耐心好像用不完。
和在广州时,大力撕着泾县宣纸的,不是一个人了。
“壮到不怎么要脸的地步。”
“......”
本来嘛。嘴里说着喜欢人家,左一个提醒右一句警告,让周晋辰不要越界。结果自己赖在他身上睡觉。
得什么脸皮才能干出来这事儿!
简静,你丫就继续这么拧巴又矛盾地活下去,离真发疯也就一步之遥了,真是瞧不上你这口是心非的死德行!
她睡着前,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隔天是周五。简静坐在会议室里,开年前最后一次工作总结会。每年都绕不开的话题,无非节假日期间不要酒驾,各部门安排好春节值班工作。
她滑开手机,就看章伯宁在群里吆喝,让大伙儿晚上到会所吃饭。
他们有提前吃年夜饭的约定。
因为正月里各人难免有各自的安排,想凑齐不是易事。他们就说好,年前一定空出一个晚上,大家吃顿饭。
简静的办公桌上,还放着陈晼从瑞士给她带来的那块男表。
大年初一章伯宁生日,简元让今年心血来潮,张罗着要回老家祭祖,她未必能到。预备提前把礼物送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