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付熙或者周温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这种情景多少有些见怪不怪。
付浩然在家里就特别喜欢到处乱“爬”,在极乖与极皮之间反复横跳。
在外还会主动去扶腿脚不便的老人,会替大人赶凶人的恶犬……让他们也在担心他安危和感慨他懂事之间反复横跳。
可幼儿园老师没见过这架势,她捂着差点跳没了的心脏,连忙冲向前,将付浩然扶起来。眼见着那原本雪白干净的额头迅速染出一块红斑,配上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可怜兮兮的。
人类幼崽的抢夺欲和他们哭泣欲都是不讲道理的。
老师还未来得及带付浩然去擦药处理伤口,其中一位崽子因为付浩然的一趴,被吓了一跳,原本一心抢夺玩具的他,居然先一步放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一瞬引起了共振,其他围在旁边的崽子接二连三地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奏演出难听又吵闹的交响乐曲。
付浩然是一个鲜少会哭的人。
幼时,带着他四处流窜的大叔很喜欢出入赌坊,他说要是整天哭丧着嘴脸,会把他的财运都给倒霉走了,让他只能笑,笑才吉利,笑才能聚财。
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哭过。
但或许是幼儿之间共振的力量过于强大,也或许是额头的疼痛感强硬地按下泪腺开关,总之,突兀地,付浩然的珍珠豆子突然间无法自控地往下掉了起来。
这些时日,付熙就算是带他出去玩,也会把自己放在一个最多不过十几步就能让他找到的地方,时时刻刻让他知道,他并没有遗弃他。
此时付浩然心里也清楚,付熙虽然不在这里,但也并没有要遗弃他的意思,可是过往、曾经倏忽在此刻叠加,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不必要的害怕与不安,就像不久前他害怕喊上声“爹爹”一样。
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那些无措、恐惧、不安与难以适应,像是瞬间找到了一个谈不上合适的宣泄口,酣畅淋漓、不带负担地汹涌而来。
作为被围困在最中间的,“备受欺凌”的,也是唯一一个保持镇定的小孩,纪寒在“交响曲”间难耐地掐了掐眉心。
他没有秉承着擒贼先擒王的制胜兵法,去逮最先哭起来的小孩。而是蛇打七寸,从弱处着手,转而面向那位哭得最安静,也是其中看起来最顺眼、最好哄的“罪魁祸首”。
他竭尽自己所能捏出最温柔的语调:“别哭了。”
这一声听着,比付熙说话还要温柔。
付浩然红着鼻尖,抬头看向对方。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见到过与他现在年岁相近的人类幼崽比他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而这一只,是最好看的。
就连电视上出现的都难以媲美,眉眼称得上一句是女娲造像中最为杰出之作,尤其他还略带病容,给人一种恍若面见西子幼时的感觉。
这么好看的人,他却无力保护,还把自己摔了。
挫败感由心而生,又觉得自己辜负了付熙让他“乖乖上学”的期许,眼泪珠子一下掉得更加起劲。
他嘴上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大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瓦……瓦……不想哭,真的不想哭,可是,唔,控制不住,对,对不起。”
虽然说话没有半点利索,但咬字很软,梨花带雨间莫名让人能听出些许古韵。
纪寒难得生出了半点真心实意和温柔心肠来,叹道:“算了,哭是你们的特权,哭够了就行。”
他本来也不该跟一群小孩一般见识。
漂亮小孩的语速极快,付浩然听不清。
他眨了下眼,从付熙为他准备的小贴包里摸出来了一个问号,两只小爪子交叠着,毫不留情地“啪”一下贴到了自己刚嗑红的脑门上。
即便付熙认定了付浩然是个“天才”,但突兀让他去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还是难免会有所担心,所以就在他的书包里准备了这些毛毡贴纸,其中包括“问号”、“热”、“Zzzz”、“糖果”……等等。
付熙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配合着动作说:“浩然要是听不清话,遇到弄不懂的事,就可以这样,贴到头上,别人就会知道你想要什么啦。”
刚好他摸出来的问号是橙色的,搭配着付浩然自然而然的歪头动作,像一块香糯的奶糕,上头点缀了酸甜的橘子酱。
可是。
“没听懂!”
一声中气十足,气冲山河,差点把纪寒全身吓得一震,眼前的奶糕霎时变成了牛轧糖。还是甜,但怪硬的。
这一页很快就被处理“事故现场”的老师们揭过。
几经辛苦的盘问,又调来了现场的监控。知道是这些“恶人先哭状”的小孩,趁着老师不注意,围起初来乍到的纪寒,想抢他手中的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