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倒没什么,沈韫天赋卓绝,加之自己也喜欢,进步可谓神速,其水平甚至隐隐有超越他父亲之势,但他的功课就很是令人头疼了,夫子在上头讲的天花乱坠,他在下面画的格外沉醉。
眼见夫子气地横眉竖眼,一柄戒尺朝他当空飞来,沈韫头也不抬,两指轻松夹住了木尺,蹙着眉心专心修改手中画作。
夫子气得胡子抽了抽,他倒要瞧瞧沈韫在沉迷什么大作,结果走近一看,纸上赫然是江瑢予的面容,一颦一笑尽皆传神。
老夫子当即气地一仰倒,把人给轰了出去。
后来江瑢予得知这件事也着急上了火,想着不如给沈韫换一个学堂,沈韫自己却没心没肺的无所谓,那些老夫子上课满嘴的知乎之者也,听得他都烦死了,远不如他的殿下声音好听。
“殿下,我可以跟你一起学习吗,我不想去学堂。”少年拽着他的袖子眼巴巴央求,满眼都是委屈的渴望。
江瑢予看着少年,也有些不忍心,若是没有兴趣,强学也的确学不进东西,江瑢予在心中权衡清利弊,发现还是将这少年留在自己身边学习比较好。
不过,他从小喜爱读书博闻强识,该学习的课程早已学完,和沈韫一起学习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样吧,从明日起,你就带上课本来我书房,我教你读书可好?”江瑢予再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他学富五车,自认为不比那些学院夫子差,沈韫如不愿学习,他亲自教导也就是了,横竖他有的是时间。
“真的吗!!”少年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双澄澈的眼睛满是期待。
江瑢予被少年的情绪感染,忍笑点了点头,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少年当即就抱着他的殿下开心地转了一圈。
江瑢予一愣,下意识抱住少年脖颈,纵容道:“好了,快放我下来,被人看去太不像话。”
沈韫又将人抱了一会,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殿下对我真好,我最喜欢殿下了。”
江瑢予强作镇定,却仍压制不住过快的心跳。
他看向少年,那宠溺纵容的目光里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自那时起,两人便更加亲近,住在一处,日出同起,日落共息。
沈韫总是早早的起来练剑,有时候他练完剑江瑢予还在晨读,他就这样放轻脚步汗津津地走到江瑢予身后,倏然捂住江瑢予双眼,闹着他和他一起再洗一次脸,江瑢予嘴上嗔他没规矩,却又每一次都顺着少年的意愿做了,少年也知,他的殿下最是口是心非,对他心软,自然愈发得寸进尺。
忙时两人各忙各的,江瑢予端坐书房处理要务,沈韫在院里勤奋练功,二人谁也不干扰谁,沈韫一转身就能看到书房里容色殊绝慕之倾之的殿下,江瑢予一抬眼也能看到朝气蓬勃炽烈热枕的少年。
偶尔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笑,相得益彰。
闲时两人更是时刻凑在一块,像对分不开的连体婴,江瑢予坐在院中秋千上闲适看书,少年则在身旁凭花舞剑,最后看的是人是书,江瑢予自己也不知晓了。
雨时沈韫也总会耐心陪伴他的殿下下棋,少年总能找到有趣的话题将他的殿下逗地双目含笑,江瑢予说他也舍不得,一再宠溺纵容胆大包天的少年。
一直到两人距离咫尺不知怎的都快贴到一处,这才触电般分开,两人齐齐背过身,却又不约而同一起失笑出声。
那少年总是将他的一切都放在心上,他的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少年都要亲自上手,贴心到就连高福竟然都插不进手。
诸如此类亲密无间的记忆江瑢予不知还有多少。
只是过去的许多事情他都有些记不清了,一直到此刻,那些刻意尘封着的,无意忘却了的,无瑕想起的,在这一刻全部在他脑中纷至沓来,像一帧帧经年已久的时光影卷。
而个中主角,只有他和沈韫两人。
在这无垠的天地间,谁也横亘不进,谁也插足不了,偌大天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只剩他们两人,其余一切皆是浮云虚妄。
唯有他二人系为真实。
江瑢予的眼睫早已湿润,一滴晶莹的泪珠沿着眼尾悄然滑落枕间,心脏深处猛一震颤,江瑢予猝然睁开那双漂亮潋滟的凤眼——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里盛着的不再是精明算计,而是浩瀚磅礴的情感。
江瑢予过去从不知自己本心为何,自他母妃仙去后,他再不知这世间冷暖为何物,是少年那炽热直白的情感一次又一次的感染他,将他重新带回人间,给了他最无私、最纯稚、最炽烈的汹涌爱意。
而他,在不知不觉间其实早已深陷,奈何当局者迷,一叶障目一情迷心,将他唯一的心之所归处狠心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