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便是议事,方中丞可莫要失了分寸。袁徵道,“平宁侯这一年来,退南境联军,守西域安稳,又接连收回北疆边塞数城,这般奔波劳苦,你竟还要论及功过?”
夏翊清却道:“袁学士此话有失偏颇。平宁侯前往南境和北疆确实有旨,但他往西域阵前却并非两府决断。当时南境已平,西境堪忧,他前去驰援于情于理都无错,但于法有失。有功当赏,有错自然也该罚,否则便是无视国法纲纪。”
方崎见寭王难得如此表态,立刻说道:“大王说得极是。如今平宁侯是平了三境战事不假,但若不将他错处昭示于众,便是给以后领兵的主帅都立了前例,只要能打赢仗,便是不会受罚。这岂不是教他们挟军功自傲?这万万不可。”
夏翊清面色未变,只平静说道:“此事关乎国朝三品侯爵,马虎不得,须得同太后商议,暂且先留置此处。工部唐尚书留步,诸位相公先回两府去。”
众臣行礼退出。
半个时辰之后,工部尚书唐存自宣政处出来,迎面碰上许琛,便拱手道:“平宁侯。”
许琛回礼,道:“唐参政这般眉头紧锁,可是庶务烦忧?”
唐存犹豫片刻,终是说道:“原也不是要紧事,今儿既见了许侯,下官便冒昧相询。”
“唐参政请。”
“下官知许侯同四大王有同窗之谊,该是有所了解。”唐存道,“只是……下官有时不太明白四大王。”
许琛知道事关政务,唐存该是不方便开口,但这所谓的“不明白”,倒是很好理解。他笑了笑,道:“四大王向来直言,唐参政倒是不必去揣度他的意思。他不善做弦外音,亦不做春秋笔法。唐参政所听之言,便是四大王所想之事。”
“还请许侯明示。”
许琛道:“我是武将,便只带兵。唐参政统领工部,便只管好工部。专心政务为上,不必揣测四大王心意。”
少顷,唐存眉间愁容散去,对许琛拱手道:“多谢许侯解惑。”
许琛虚扶一下,说:“唐参政客气。”
唐存离开后,许琛走进宣政处,斜斜地靠在屋内的梁柱旁,语带笑意地说:“四大王可要下官行礼?”
夏翊清立刻起身,快步走到许琛身前,将他揽入怀中。
许琛低声说:“在宣政处,好歹注意些。”
夏翊清并未挪开,只嘟囔着说:“竟不来见我……”
“得先去福宁殿拜见天家才是。”因着夏翊清带着幞头,许琛便将手挪到他后颈,轻轻捏住,道,“礼不可废,我可不能给你惹麻烦。”
“你就算是不进宫来,也不会有麻烦。”夏翊清抵在许琛胸前,“你这次可有受伤?”
“没有,新制的黑甲很坚硬。”
“可南凉的盔甲并不坚硬。”夏翊清将手滑落至许琛腰间,稍用力一勒,“你可伤了两次腰了。”
许琛无奈:“不知这俩小祖宗向着谁了。”
“我去公主府看过大姐和长缃。”
“果然是归平。”许琛安慰道,“不过现在已全好了,你不用担心。”
二人又略说了几句,便有内侍送来奏疏,许琛也知夏翊清如今重担在身,早已不似以前那般自在,便先独自回府去了。
是夜,夏翊清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许琛寝室,并未惊动旁人。许琛大概是累极,虽屋里点着灯,却已然落下帷帐歇息了。
夏翊清悄悄坐到床边,手刚探到许琛衣领处,就听许琛说道:“我真没受伤。”
“又装睡!”夏翊清松了手。
许琛似乎刚刚真的睡着了,声音不似白天那般清亮,带了些鼻音,却意外地让夏翊清觉得安心。他伸手拉过夏翊清,说:“知道你今晚要来,没敢睡实。”
“今儿事多,我来晚了些,抱歉。”
许琛却道:“不必道歉,你现在更加身不由己,我自然懂的。”
“多长时间没卸甲了?你这腰背紧得像铁板似的,我帮你松一松。”夏翊清教许琛轻轻翻过身,将已搓热的手掌覆在他后颈。未料许琛全身骤然紧绷,夏翊清连忙松手,待缓了缓,才说:“竟是这般机警了,可是已磨炼成了本能?”
许琛道:“枕戈待旦一年多,如今还不太适应。”
夏翊清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语气却依旧轻缓:“若是疼了不必忍着。”
“不疼。”为了方便说话,许琛侧过头来,道,“今儿我在宣政处外碰到了唐存,我看他眉头紧锁,就劝了他几句,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
“我打算把军作院从工部分出,作为独立一部,不再受工部和兵部多重管辖,他或许是认为我对他不满。”夏翊清换坐为跪,给许琛揉压着腰背,“我是没那个意思,军作院挂在工部名下,但这些年来实际却由兵部直掌,导致每年工部都是亏损的,账面上不好看,工部其他各司郎中也都颇有微词。”